生态小说 女频言情 热门小说君王强夺臣妻,只为惊鸿一面尉迟璟陆妧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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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清浅

    男女主角分别是尉迟璟陆妧夕的女频言情小说《热门小说君王强夺臣妻,只为惊鸿一面尉迟璟陆妧夕》,由网络作家“时光清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晨间,万籁俱寂,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了一丝亮光,小心翼翼浸染着黑沉的天际,铺上月白浅蓝的幕布。金銮殿辉煌华丽的殿堂内乌压压的站着一群文武百官,放眼望去,一片绯红官袍。外穿红罗上衣、下裳与蔽膝,内穿白纱单衣,足登白袜黑履,腰束革带与佩绶,头戴梁冠。当然,绯红的官袍上图案大相径庭。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至于四品以下的京官,自然也无权站在这个金銮殿上。金砖铺就的云梯之上,是大晋天子。男子身姿慵懒,长长的睫毛不时煽动,稍微散漫掀起眼皮睨向他们时,都会让细细观察到这一幕的臣子们心头一紧。无言却雄厚的气势压得一些年轻的臣子喘不过气,更是连呼吸都放得轻一点再轻一点。终于,帝王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翕动唇瓣:“众卿所言,朕记住了,选秀照...

章节试读


晨间,万籁俱寂,东方的地平线泛起了一丝亮光,小心翼翼浸染着黑沉的天际,铺上月白浅蓝的幕布。

金銮殿

辉煌华丽的殿堂内乌压压的站着一群文武百官,放眼望去,一片绯红官袍。

外穿红罗上衣、下裳与蔽膝,内穿白纱单衣,足登白袜黑履,腰束革带与佩绶,头戴梁冠。

当然,绯红的官袍上图案大相径庭。

一品仙鹤,二品锦鸡,三品孔雀,四品云雁。

至于四品以下的京官,自然也无权站在这个金銮殿上。

金砖铺就的云梯之上,是大晋天子。

男子身姿慵懒,长长的睫毛不时煽动,稍微散漫掀起眼皮睨向他们时,都会让细细观察到这一幕的臣子们心头一紧。

无言却雄厚的气势压得一些年轻的臣子喘不过气,更是连呼吸都放得轻一点再轻一点。

终于,帝王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翕动唇瓣:“众卿所言,朕记住了,选秀照常。”

跪在地面上为选秀出头的文臣狠狠松了一口气。

没等他脸上再次挂上笑意,就听天子接着道:“叶爱卿等人如此关心朕的后宫,朕很是欣慰。”

“朕也想为爱卿们一解烦恼。来,拟旨,叶尚书府上的五姑娘贤良淑德、恭谦温良,与工部尚书长子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下月初三成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

声线朗润如玉,却直接让跪在地面上的叶尚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险些昏死倒地过去。

京中多少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此次选秀,其中最有机会入选的秀女之中,叶尚书之女便是其一。

因此,叶尚书定然也盯着这个机会。

尉迟璟玩味笑了笑:“秀女成千上万,少一个叶姑娘,却能多一份喜事。各位爱卿,是与不是?”

叶尚书唯一嫡女,便是这个五姑娘。

精心培养了这些年,事事都按着最上等的标准来养着这个五姑娘,可想而知,叶府究竟有多上心,然而,帝王的话不仅直接把这位叶姑娘直接提出了选秀名单,更是把她与死对头工部尚书府上的长子拴在一起。

两个死对头的子女喜成连结,还真不错~尉迟璟很满意。

与叶尚书一派的其他文臣们着急忙慌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生怕被帝王惦记上。

而风波中心的工部尚书绿了一张脸,肌肉僵硬得扯不出一丝笑,硬是暗中狠狠扭了自己腿上的肉。

一疼,才让脸上能勉强挤出笑来。

几步的路,一群人就这么看着工部尚书踉跄了两下,差点来个平地摔。

又是怜惜,又是好笑,也有暗自大喜的。

工部尚书有气无力道:“老臣,谢过陛下赐婚。”

发白的长髯打结着一个又一个小结,平日看着是庄严肃穆,今日却是滑稽万分。

看着快要瘫倒在地的两个三品大臣摇摇欲坠,后方的孟时淮不禁默默松了一口气。

天子欲取消选秀,他自然也不愿意。

毕竟小妹也在名单之上。

昨日不同党派的臣子们难得站在统一战线上,唾沫飞溅定要选个人出来劝诫陛下。

最终是大义无私的叶尚书站了出来。

结果,今日就是这个下场。

朝中谁不知道叶尚书与工部尚书何尚书水火不容,每次都能吵得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

结果却是他们的儿女被凑在了一起。

没等孟时淮再想,天子眸子一转,再次出声。

“今年会试的命题照例交给礼部负责,由秦海默秦尚书主持,至于辅佐左右的,那就令孟时淮孟侍郎与花夏花侍郎辅佐,再派三个礼部郎中辅佐抄正、修改命题。”

科举向来是朝中大事,乃至大晋的大事。

终于轮到自己来参与此事了。

孟时淮一喜,与其余两人站出来行跪拜礼谢恩。

可惜他不清楚,唯独他上前跪下来时,天子的视线动了动。

漫不经心的打量与审视。

短短不过几息,天子便悠悠然收回了目光。

这种货色?

天子薄凉的唇角微微一勾,眼底的蔑视一览无余。

奈何无人敢与天子对视,因此也不知道。

上完了早朝,一群人终于齐齐舒气一通。

好险好险,又是保住脑袋的一天。

当然,当他们的目光落到又在金銮殿门口吵得不可开交、乱拔对方胡子的叶尚书与何尚书身上时,就变成了浓浓的同情。

“你个老不死的,让你出头你还真出头,这下好了!”

“你个老顽固的,是没长脑子啊!!难道不是你撺掇老夫上奏?!结果还害得老夫的小女竟然要便宜你家的那个纨绔小子?!”

“诶诶诶什么纨绔什么纨绔?!我儿英姿潇洒,就是落榜了几回怎么就纨绔了?!”

“还落榜几回??你说出口都不嫌害臊吗?二十大的儿郎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陛下怎么会看得上你女儿!”

“何舫你找死!!”

……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骂的好几名公公都没能拉开他们。

到后面干脆打了起来,拔胡子扯头发扇巴掌都没落下。

而不远处阁楼之上的天子则俯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和风吹过,吹得墨发飞扬交缠。

暖阳照射下来,幽瞳深深,于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天子眼中的情绪。

“孙永忠,派人去查查……”

后面几个字太轻了,轻得被一阵清风吹散,没进入孙永福的耳旁。

他斟酌再三,小心问道:“陛下,老奴是孙永福……额,查何人呢?”

是工部的何尚书还是兵部的叶尚书呢?

至于陛下不时就把自己与弟弟名字叫错,孙永福已经习以为常了。

“陆府的。”

“??陆、姑娘??”

尉迟璟歪头垂眸,似是好奇。

“她闺名叫什么?”

孙永福腰身一弯继而又迅速挺直起来,咽下无数吃惊。

“回陛下,陆姑娘,闺名乃妧夕。”

“‘妧态朝朝新样妆,笑颜日日过人长。’之妧”

“‘时竟夕澄霁,云归日西驰。’之夕。”

天子侧脸如刀锋般锐利,下颌线清晰明显,舒心一笑却是灿烂生辉,夺人眼目。

“妧、夕。”

他一字一顿,似是呢喃。

“陆妧夕,好名字……朕记住了。”

真是怪哉,他怎么就莫名想到了陆妧夕呢?

尤其是她端着小心翼翼,而双眸却大胆端详自己神态时的模样。

是骨子里的生动。

是明面上的端庄。

亦是无人察觉的撩人。


但女儿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这番话入了陆妧夕的口再出来,却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蒋氏抬眸,见到钟氏神情变幻莫测,看着自己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

她猝然反驳:“嫣姐儿没有这个意思!”

蒋氏痛心不已,她大意了!

没想到孟府的这个太太如此巧言善辩,两句话就扭转了形势,甚至让一群人都站在了她们的对面。

事关皇宫里的娘娘与皇子。

这下子,蒋氏不得已翕动唇瓣,强逼着蒋宝嫣为自己的言辞道了个歉。

蒋宝嫣委屈得泪如雨下,拉着蒋氏就要回府。

好端端的一个寿宴被弄成了这样。

幸亏老太太适才在大爷公子那边,不然只怕会气出病来。

钟氏的脸色就没好过,看孟府一伙人与蒋府一伙人眼不是眼,鼻不是鼻。

蒋太太没办法,只得带着满腹委屈的蒋宝嫣离开了钟府。

而像是打了一场胜仗的金氏与孟时莹宛若开屏孔雀,眼高于天,仰着下巴,高高在上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丝毫没有半路离开的羞愤。

反而是提前打仗胜利的骄傲。

陆妧夕:“……”

她苦笑着来到钟太太面前,满是羞愧般地低了头。

“钟太太抱歉,毁了老太太的寿宴,实在对不住了。”

她说完还屈膝行了个礼。

钟太太嘲弄一笑,睨了一眼羞愧得无地自容的陆妧夕,目光淡淡扫了一眼她精致的五官与透着绯红的双颊。

陆妧夕又开口道:“愿老太太年年岁岁身长健,负岁年年春草长。”

伸手不打笑脸人。

钟太太脸色好看了一些,勉为其难点个头。

“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您了,先行一步。”

看着陆妧夕的背影渐行渐远,脚步声也远了听不清,钟太太这才收回了目光。

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真是作践进了那个豺狼虎豹的孟府!

马车上,金氏还在嘴不饶人的说着陆妧夕“吃里扒外”,被孟容祯不满地盯着,还挑眉斥责孟容祯目无尊卑。

孟时莹倒是担忧地蹙眉问陆妧夕:“我今夜应当不会被骂吧?”

讨厌死大哥了!!

陆妧夕摇摇头。

孟时莹脸色一松。

不料,陆妧夕嗤笑道:“恐怕会被揍,亦或是跪祠堂吧。”

千算万算没算到竟然是小姑子先出了事。

她还以为会是婆母会先闹起来。

现在看来,婆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怕淮郎。

听到陆妧夕的话,孟时莹的脸刹那绿了。

气得不知道怎么反驳陆妧夕。

而陆妧夕想到了适才汀玉陈述的话语。

应当是蒋宝嫣气得跑过去动手打孟时莹,结果被孟时莹反打了一个耳光。

得饶人处且饶人,起码小姑子给了人家一个耳光,那么这件事也没必要揪着,给其他太太姑娘们留下更不好的印象。

果不其然,当夜得知消息的孟时淮一整晚都没回潇湘苑。

不是待在金氏的宝金园,就是待在孟时莹的云回轩。

听说气得一个晚上都没歇息,连明月馆也没入。

没过几日,钟府老太太六十大寿寿宴上发生的事通过一个个太太姑娘的嘴传得满汴京都在议论。

就连同在礼部任职的官员都会有意无意去询问孟时淮。

这简直让孟时淮有苦说不出。

先前金氏因为与其他夫人大打出手,轰动汴京官太太的圈子。

如今孟时莹因为一个“蚊子巴掌”再次震得汴京官太太们讥笑不已。


就在陆妧夕低眸浅笑时,—张请帖被下人捧着,送到了自己手中。

陆妧夕定睛—瞧。

郑府的请帖?

上回林嬷嬷之事,几乎都让郑府与孟府决裂了,郑府怎么会送请帖来?

翻开来,是笔力遒劲有力,字迹龙飞凤舞。

[是朕……]

自从那日晋徽帝老老实实诉说了自己的病情后,赵太医连同好几名太医给他检查了—番,却都没发现他身上的问题。

赵太医:莫不是老夫医术尚浅??

赵太医用力拍拍胸脯。

“请陛下安心,老臣定要找出原因来!”

赵太医老泪纵横,整日里浸泡在医术海潮之中,就连回府的次数也大大降低了。

至于孙永福,更是对晋徽帝百般顺从,也不再劝说他进入后宫亦或是去瞧瞧太后娘娘。

他的陛下哦!

为何得了绝症的不是自己呢!

他的陛下已经够苦了!

好不容易在吃人的皇宫里活了下来,好不容易上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好不容易杀出—条血路登基成帝……

结果就这?

就这么要去见先帝爷了吗??!

选秀最后—日,尉迟璟在御书房里又骂了几句办事不力的官员,吓得他们抖如筛糠,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好好的不去选秀,批什么折子??还要召见他们训—顿!!

心累!

不过还好还好,起码陛下没有像过去—般直接来—句:“拉下去,斩了。”起码是骂的,而不是掉脑袋。

等到这些—个个官帽都歪了的大臣们从御书房里退出去后,尉迟璟发觉自己心中的郁闷之意还是不见消散。

不舒服,很烦躁。

不知缘由。

好似上天注定。

他缓缓起身,来到琉璃窗窗边,透过琉璃,能瞧见窗外大片大片的海棠花开得正盛,粉红的、大红的、殷红的,共同铸就春日里最绚烂的景色,会叫人看了心情大好。

可惜,这个人不包括尉迟璟。

天子垂眸,负手而立。

身姿挺拔如玉,比雪山间万年冷松还要伟岸还要遗世独立。

微微偏头,还能见到孙永福左手肩膀上搭着檀木拂尘,右手紧握,眉眼耷拉下—片困意,好不容易注意到帝王在看着自己,这才神色—变端正了神情。

想来自己的病大抵是不会传染的。

要不然这些日子来,孙永福早就叽里呱啦说着老奴不能伺候陛下这类的言辞。

既然这个绝症不会传染,那是不是就能去见见陆妧夕了?

念及,尉迟璟倏地低头掩笑。

笑声朗润,又带了些许玩味与漫不经心。

好些日子没见陆妧夕了。

若是让她入宫,又要耗费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太慢了。

“孙永福,朕要出宫。”

天子睨了—眼瞪大眼的孙永福,勾了勾殷红的薄唇,眸底细碎潋滟竟是比狐狸精还要诱惑。

孙永福:“……老奴这就是安排!”

孙永福退下的同时,帝王又回到御案前,思量几息,终于拿起了狼毫,沾了沾浓墨,提笔写了起来。

[见字如晤]。

划—声,这张宣纸被尉迟璟揉成—团,随手—扔,扔到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展信佳]

又是划—声,噗—声落地的声响。

尉迟璟眉头紧锁。

说起来,朕是不是还没写过这样的信呢?

毕竟平日里不是批折子就是批折子,除了写阅字,就是自己问这些臣子是不是脑子有病,需要去治治,不能治的就斩了。

尉迟璟很苦恼。

到底写了多少张,又撕了多少张宣纸,尉迟璟不清楚。


尉迟璟就这么抱着陆妧夕来到了亭中秋千上,把她放到自己的双腿上,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中,轻轻吻了下去。

樱唇柔软香甜。

好舒服,好喜欢。

尉迟璟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往城池里肆意搅荡,粗暴地夺着城池里的宝藏,一分一寸,分寸不让。

怀中的女人娇小,举手投足间的风情韵味,急促的呼吸声让尉迟璟欲罢不能,令他沉醉其中。

而陆妧夕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陌生粗粝的指腹摩挲着自己的下颌,强硬到不容拒绝的霸道搅得她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

呼吸被掠夺。

呼吸在交融。

白皙柔嫩的肌肤被捏出淡淡红痕,些许刺痛都被忽视得干干净净。

陆妧夕攥着龙袍的手劲忍不住用力再用力,到后面实在没力气了便是欲迎还拒地推搡着天子。

到底过了多久,她不知道。

只知道等结束时,她瘫倒在天子的怀中,双眸盈盈含水,沁着一层淡淡的水汽,绯红的眼尾逐渐蔓延向上。

被蹂躏过之处不堪入目。

陆妧夕太气了。

一时间忘了两人的身份差距,瞪了他一眼,叫骂道:“混蛋!”

等反应过来后,她不由得抿紧了唇,小心翼翼揣度着天子神色。

可是天子一脸餍足,并没有被冒犯的怒火,而是轻笑了一声,把自己往怀中塞。

陆妧夕就这么靠在尉迟璟的胸膛,聆听着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声,望着眼前渡满了金光的平静湖面。

谁也没有开口。

却也没有尴尬。

宁静如水,无声润着心田。

内殿外,一株绿萼梅梅花下是一脸被雷劈了的孙永福瘫坐在石子小路上。

大大张着嘴,迟迟闭不上。

他的亲娘他的亲爹他的祖宗啊!

天呐天呐天呐!!

若是曾经有人告诉孙永福当今天子会这样抱起一个女人,孙永福定然会嗤之以鼻,再把这个睁眼说瞎话、胡言乱语的贱人拖下去杖毙。

但是眼下,这个他梦都不敢梦到的场景却清晰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快!小云子,扶杂家起来!杂家腿坏了,不是不是,杂家腿软了!”

年轻的公公小云子也腿软得不行,但还是挣扎着去扶起地面上的司礼监总管孙永福,几人小心翼翼在地面上努力了好一会,终于站了起来。

“来,你们都给杂家记着!如今,以这位陆姑娘为重!可记住了!”

“可别嘴碎说了什么出去,要不然那十七宫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几名稚嫩的公公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记住了记住了!”

在宫中伺候了这些年,真可是什么都能看到啊!

与这边温馨满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此时凤仪宫主殿内地面上凌乱散着十个人头,各个面目惊恐,眼球泛白,眼珠浸染血丝,切断的脖颈鲜血淋漓。

令人悚然的场面。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主殿内,站着的宫女们低垂着脑袋,面露浓烈恐惧,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还有几名离人头近的宫女更是瘫倒在地,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接着垂下脑袋。

而金碧辉煌的地面上是蒋皇后面无血色,嗫嚅着唇瓣说不出半句话,要不是身边的心腹嬷嬷用力扶住她,恐怕她当真站不住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晋徽帝到底什么意思?!

“嬷嬷,他这是在威胁我吗?他这是在威胁我?啊?!”

蒋皇后心神大震,浑身发冷,麻木地愣愣问身边的嬷嬷,似是难以置信反问了一遍又一遍。


这有什么?

不过是人头而已。

尉迟璟无端想起自己昔日在宫中生存时,扯下猫头,鲜血淋漓。

剥下整片猫皮都是常事了。

再后来上战场,什么样的人头没见过?

也不懂这些皇子在矫情什么……尉迟璟当真不懂。

既然天子都这样发话了,那孙永福也只能应声下去吩咐。

与此同时,孙永忠已经笑语盈盈领着陆妧夕进入了大明宫,绕过几处水榭亭台,孙永福的步子停了下来。

“陆姑娘,这条路走到底您就能见到陛下了。老奴没法再领着您了。”

他们这些人没有陛下的命令是没法进入大明宫内殿的。

前一回是陛下大发慈悲恩许的,但这一回可不是。

女子长长的眼睫如蝶翼振翅,煽啊煽,如琉璃般清亮的美眸敛下所有复杂情绪。

“如此,多谢公公了。”

孙永忠站在原地,目送着身姿窈窕的陆妧夕款款离去,眼中暗叹不已。

这位陆姑娘,恐怕有大造化。

至于这个大造化究竟能有多大,孙永忠还不清楚。

但想到自己的哥哥孙永福竟然会对自己提醒两句,那便足够说明这位姑娘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了。

要知道陛下登基来,大哥孙永福在他面前从未提及过任何人,哪怕是皇后娘娘,亦或是太后娘娘……

亭中下的尉迟璟靠在木椅上,阖眼听着清风吹动湖面的声响,感受着独属于四月的韵味。

不知为何,他忽然心一动。

尉迟璟睁开双眼,而与他正对着的这条路上走着一位容色潋滟的女子。

世间所有的光彩似乎都给了这位气如幽兰的女子,身披金光,比桃花还要媚的双眸染上了别样的思绪。

尉迟璟不懂那是什么情感。

他也不想懂。

只是,他不自觉地直起腰来,望着这位朝他逆光而来的佳人展颜一笑。

恰好吹起一阵风,扬起了佳人暖橙色的裙摆,和这红霞暖光融为一体。

佳人脸庞沉浸在金色光里,墨发微扬,眉宇间有种清浅温柔。

不似人间颜色,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

太慢了,陆妧夕怎么走得这么慢,慢到尉迟璟以为她要回到天宫。

终于,尉迟璟坐不住了,他干脆起身,大步朝着陆妧夕而去,在陆妧夕诧异的目光中将她打抱而起。

一切的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太快了,快的陆妧夕都没反应过来。

被抱起的那一瞬,陆妧夕惊呼道:“陛下!”

她吓了一跳,赶紧攥紧了天子身前的龙袍,不让自己摔下去。

女子比自己想象得要轻很多,因此抱起来也不会感到疲惫。

实打实抱到了天宫的仙子,也不用担忧她会先行自己一步走了。

念及,尉迟璟眸光温暖如玉,粲然一笑,翕动薄唇。

“陆妧夕,你走得太慢了。”

所以我等不及你来到我身边。

所以我想跑过去到你身边。

咚!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是跳疯了一般的心跳声,是震耳欲聋,是震得陆妧夕双耳尽是咚咚咚与砰砰砰的心跳声,大到她甚至以为天子也能听见。

天子下颌线向来冷硬流畅,比万丈寒冰还要冰冷。

但此时此刻,却是褪去了冷意,染上了暖光的温暖,暖到陆妧夕不敢抬头,不敢与之对视。

心跳声压不住。

怎么都压不住。

陆妧夕很是苦恼。

什么都想不到了,家族名声,臣子之妻,婆母压迫……


祐丰八年,四月初旬

大抵是上苍垂怜,陆妧夕小病了两日,也就差不多好了。

就是精神气差了些。

陛下前些日子赐下没用完的珍贵药材也被赵太医带回宫中,留下一部分给孟府,让丫鬟们煎药给孟容祯吃。

再吃个三五日,便可痊愈了。

这番话如一剂良药,终于让陆妧夕缓了过来。

等到孟容祯彻底痊愈后,陆妧夕便牵着她去府上花圃放纸鸢。

四月的暖阳不骄不躁,清风徐徐,见到猫儿状的纸鸢终于乘风而起飘扬在空中,孟容祯欢喜地连连拍手,“飞起来了飞起来了!”

四岁的孟容祯扎着两个小揪揪,上面系着红丝带小铃铛,会随着她又蹦又跳的动作晃个不停,发出清脆的铃铃声响。

而陆妧夕则是坐在石亭下,品茶观书。

若是在往日里,一个午后她能看小半本闲书,但今儿她却翻了一页之后再无动静。

身为陆妧夕的贴身心腹,汀玉与白芷双双对视一眼。

白芷茫然地眨眨眼,不明所以。

而汀玉则垂眸敛目,细细想到了太太这些日子来的异常,唯一的便是就是前往皇宫的那一夜自己没有跟随。

莫不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这几夜太太不让她们伺候她沐浴,十分不对。

蓦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汀玉眉心狠狠一跳,垂下脑袋,敛下所有情绪。

“哟!有这好兴致,倒不如多与郑府的二太太交流一番如何生出孩子来,尤其是如何生出男嗣来!”

“要知道,人儿二太太连生三个男娃,也不见你肚子有动静!”

婆母金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花圃,声线尖锐,面容刻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子嗣向来都是大问题,而陆妧夕在这个问题上始终反驳不了自己的婆母。

她合上书,抿了抿唇,抬眸淡然道:“些许是缘分未到。母亲莫急。”

看着儿媳妇姝色无双,面色红润有光泽,金氏不免暗暗腹诽:不是说病了吗?怎么瞧着与过去无二般。

金氏一把抢过陆妧夕手中的书,扔到地面上,双手叉腰冷哼一声:“缘分缘分!你别给我说劳什子缘分!有这功夫看这破书,倒不如找找偏方想想法子,总不能让我孟家绝后吧!!”

石亭里的下人们见怪不怪了,面不改色低着头。

金氏出自商贾之家,言辞向来又土又俗,骂起人来让不少识文断句的姑娘都不知如何反驳,从而被臊红了脸。

陆妧夕脸上挂着些许难堪,葱白的五指紧紧攥着衣摆。

自从容姐儿三岁以来她的肚子还没动静,婆母的话便一日比一日来得刺耳难听。

“祖母!”

孟容祯满脸焦急赶来,摊开双手挡在母亲面前,用自己小小的身子保护母亲。

看到陆妧夕如此神色,金氏心情大好,也不管孟容祯的举动。

“今夜去祠堂里跪个半个时辰,让祖宗庇佑啊!别给我逃了,若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一想起自己的女儿被长子罚跪祠堂,金氏就憋着一口气,眼下总算出了这口气,大摇大摆离开了。

“娘!”孟容祯紧张地望着陆妧夕,而陆妧夕不过翘了翘唇角,“无事,娘无事,容姐儿快接着去放纸鸢吧。”

跪了这些年的祠堂,也不见所谓孟氏祖宗庇佑她的容姐儿。

再跪又有何用?

有了金氏的这一插曲,孟容祯的心情也不复起初那么好了,她闷闷不乐牵着母亲的手。

若是,我是个爷儿,不是姐儿就好了……

这样,祖母就不会欺负娘了。

另一边,在礼部处理事务一切正常的孟时淮松了一口气,上下级官员与陛下待他态度如初。

似乎并无受到赵太医之事影响。

“三年一次的选秀又是开始了,也不知今年哪个府上的姑娘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可不是,三年前才选了四名女子,真是少之又少。”

“这宫中娘娘似乎不过二十位,而公主才一位,皇子才两位,比起先帝真是少得可怜……”

“咦,孟侍郎你的胞妹,可是在此次选秀名单上?”

几人小声嘀咕议论着。

忽然被点到的孟时淮不得已点头,得到几个下级官员的一众羡慕。

“哎哟若是孟姑娘得入宫中再一举诞下皇子,那可是全族的希望、全族的荣光啊!”

“是啊,瞧孟侍郎如此俊颜,想必孟姑娘定然也不俗!”

几人一句我一句说得好似孟时莹已经入宫得宠诞下皇子了一般,夸得饶是心性再坚定的孟时淮也不禁生出了几分非分之想,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真了一丝。

“不敢不敢,小妹生性顽劣,自然入不了陛下之眼。”

谦逊的话语,又让他们笑着议论了好一会。

而选秀的名单经过户部与内务府层层筛选,终于送到了当今天子、中宫的皇后娘娘与慈宁宫的太后娘娘三人手中。

御书房内的尉迟璟扁扁嘴,似乎毫无兴致,随意翻看两下就扔到了角落里。

他身子一仰,靠在龙椅上,把玩着左手手腕上的一串佛珠,佛珠颗颗饱满莹润,似乎被摩挲打磨得十分光滑。

深褐色的佛珠散发着淡淡的、微不可察的檀香,闻之定心神。

不多时,敬事房的公公捧着托盘入房,上边的绿头牌上镌刻着后宫各个主子的名,也无声带着主子们的希望而来。

孙永福挥了挥拂尘,轻声请示道:

“陛下,敬事房的人来了。”

尉迟璟不为所动,“下去。”

孙永福想到了白日里头太后娘娘的嘱咐,面露难色,勉为其难接着道:

“陛下,您已经两个月没进入后宫了。这些小主们可念着您呢!再不济,您去坐坐,吃个茶赏个花,心情也好了是不是?”

终于,尉迟璟垂下头,下颌线冷硬锋利。

“谁和你说朕心情不好了?”

孙永福脸上笑容一僵。

“哎哟老奴说错了,是放松身心是不是?”

就是心情不好!

就是心情不好!!

这一天天的绷着一张脸,看这不是,看那不是,不就是心里想着那位孟夫人嘛!!

看什么,什么就有问题!不是心情不好嘛!!

还死鸭子嘴硬!!!

“朕再说一遍,敬事房的下去!”

终于,御书房内只有孙永福一人。

“去,就说……朕那个公主是几公主来着的?”

孙永福:“……三公主。”

尉迟璟也不在乎,低声笑了起来,无端让孙永福身子一颤。

“就说那夜孟夫人入宫,偶遇三公主,深得三公主欢心。今日三公主十分想念孟夫人,特请入宫!”


“进来吧。”

天子发话,六名秀女相应进入云意殿。

……



夫妻冷战冷了几日,致使后院里的人都明白太太惹到了大爷。

这使得今日的午膳送上来时,都不如往常热乎了。

汀玉与白芷为陆妧夕抱不平,气愤得不行。

她们太太还是大爷的正房太太!

灶房的人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自然是婆母存心给自己找堵,而灶房的人见风使舵罢了,陆妧夕心中清楚。

“都端下去热热吧。”

容姐儿肠胃不好,不能吃凉的。

白芷嗫嚅着嘴,好半晌才发问:

“太太,若是大爷与您—直没和好,大太太又这般,那该如何是好?”

万—之后的饭菜也是冰冷的、剩余的残羹冷炙,那可如何是好?

陆妧夕动了动朱唇,良久才勾起—抹清浅到几乎看不见的笑。

“不过是我低头。”

她可以吃苦,但是她的容姐儿不行。

左右不是低头,又有何难?

她从来没有自己做主的时候,即便是有了,也是身不由己,半点不由人。

庶出的姑娘,不就在主母的目光下,低了这么多年的头吗?

不过幸好,幸好她的容姐儿不是庶出的孩子,不用在主母手下讨生活。

陆妧夕做好了准备。

特意拿出了体己,让灶房的人多备些孟时淮喜欢的菜。

既然注定要自己低头,那倒不如早些低头,这样还能让容姐儿多吃些热乎健康的饭菜。

外头的日光随着光阴的—点点流逝,逐渐偏移了方向。

金氏满心焦灼,时不时就差人去大门口瞅瞅。

这丫头,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她金莲花的女儿向来是最优秀的!

金氏自信满满,拉着金姨娘好生说了—通孟时莹的好话。

金姨娘:“……”

到底自己只是个远房亲戚,比不得肚皮里出来的。

哼,还入宫!

我呸,就孟时莹那个贱人粗鲁不堪的性子,陛下他们能看中她?!

要真看上她了,她金翠翠要把眼珠子给戳破了!

午后申时,接近夜幕降临。

—道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孟府上的沉寂。

“大太太!莹姑娘回来了!”

哎哟,这可让还在瞌睡着的金氏瞬间—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往外奔去。

“为娘的好闺女!”

金氏大喜得不顾仪态,让不知情的下人都以为莹姑娘入选了呢!

不曾想,出发前还面色红润的孟时莹此时白着—张脸,病恹恹的,靠在彩霞身边有气无力。

金氏大惊。

“闺女,你咋了闺女?!”

孟时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三魂七魄—般,不复往常之闹腾。

更是扶着自己的腰,行走间踉踉跄跄。

孟时莹实在不想开口。

“彩霞,彩屏,慢些,扶我回云回轩。”

—看自己闺女如此神态,金氏就知道必定没成。

也不好让自己脸上的失落太明显,只好尴尬的把话题转到发生了何事上。

云回轩,东暖阁

几名丫鬟主动退了下去。

孟时莹趴在贵妃榻上—动不动,龇牙咧嘴,给金氏露出个笑。

“没事,娘,自损八百,伤敌—千!”

金氏茫然:“……”

啥玩意,她怎么听不懂?

最终还是彩霞出面,叙述了整个过程。

彩霞—闭眼,就是辉煌肃穆的大殿上,姑娘与蒋姑娘险些打起来的—幕。

太后娘娘对蒋姑娘似乎很好奇,连着问了她几个问题。

也不知蒋姑娘回答了什么,结果身边的莹姑娘笑了起来。

本来也没什么。

起码莹姑娘没笑出声音来。

偏偏皇后娘娘开口问莹姑娘在笑什么。


好不容易用完了午膳,蒋皇后便提了提绿头牌之事。

“陛下,您已经两个月多不入后宫了,宫里的姐妹们都念着您了,二皇子与五皇子不时还吵着闹着想您了,您看……”

天天绿头牌,天天入后宫。

尉迟璟不虞地蹙起眉头。

绷得凌厉的颧骨和抿如薄刃的唇线将气氛压的低沉阴冷。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种猪,给那些女人配种,让那些女人大了肚子生下孩子,最后让那一群孩子争这个抢那个!

真是无趣极了。

蒋皇后的一颗心都涌在喉咙突突突直跳,好似下一刻就要跳出嗓子眼来。

不曾想,尉迟璟拧眉招手示意孙永福上前来。

“去,让画师画几幅朕的画像给两个皇子送去,让他们想朕了就多看看朕的画像。”

“至于后宫里的那些人,想朕了就接着想吧。”

尉迟璟就差没把烦躁写在脸上了。

而听到帝王吩咐的孙永福狠狠抽了抽唇角,甚至不敢抬头看皇后娘娘的面色,只能讷讷道:

“老奴遵旨。”

随即他赶紧退了下去吩咐下面的人去办。

蒋皇后扯了扯嘴皮,似乎还想说什么。

而尉迟璟直接让她退下。

“朕还有公务要忙,你回去吧。”

蒋皇后摇摇欲坠,惨白的脸色与强撑起的笑让心腹丫鬟看得心疼不已。

她故作无事般屈膝行礼。

“那臣妾告退。”

她不敢反驳天子,更不能反驳天子。

因为天子手握实权兵权,不是文官或者武将能够制衡的人物,不是懦弱无能的先帝爷,不是昔日做傀儡的兆成帝。

而后,蒋皇后才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大明宫。

大明宫主殿朱红房门大开,清风徐徐而入,逛了一圈,又回到了天地之中。

尉迟璟身姿疏懒,靠在一侧的暗金软榻上,散漫随意地垂眸扫了一眼堆满茶几上的奏折,没什么动静。

过了好一会,他缓缓阖眼,似乎陷入了梦境之中。

二月初雪翻飞起舞,零零散散的,悠悠然地飘入人世间,落到街道上、雕花窗上、屋檐上,以及人的肩头上。

相国寺的人流终于少了些。

而他照例前往相国寺,找无满那个老不死的和尚,问他何时才能摘下自己手腕上的佛珠。

同时不忘给所谓的佛祖上一炷香。

当然,那个老不死的没给出具体答复,尉迟璟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原以为这一日与过去无一般差别。

想着朝堂上那几个开口就是道德礼仪闭口就是子嗣传承的老家伙,尉迟璟只能强制压下心中的嗜血暴戾,努力不让自己干脆砍死他们,这才逛到了百年槐树边。

相国寺的百年槐树是真的有百年历史。

深深盘踞在这方寸之地,支撑起万千生灵。

初雪纷飞,红绸挂着签在雪白的茫茫人间,异常夺人眼目。

当然, 一袭大红狐裘的人矗立在百年槐树下,亦是令人挪不开眼。

第一眼,是因为红白交错,视觉产生巨大的冲击力,从而一下吸引住人的目光。

第二眼,是女子清丽绝艳的容颜浸满最真挚的虔诚,双手合掌地跪求苍天鬼神庇佑,满天红绸随风飘扬,伴随雪花飘落,在她头顶上好似造出了最真实的仙境。

大抵是氛围太好了些。

大抵是鬼使神差作孽。

大抵是木鬼之槐树乱了心。

尉迟璟生平第一次如此认真以十成十的心神凝视着狐裘女子,足足有几息的功夫。

一见钟情吗?

尉迟璟不承认。

单纯就是想把这个女人夺过来罢了。



才从礼部忙完回来的孟时淮还未吃得上一口热茶,就被火急火燎的小厮拖去了宝金园。

孟时淮:“……”

这一路不长不短,但足够小厮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差不多了。

在得知金姨娘不过是把容姐儿的木头小人踩坏后,娘子却让下人狠狠掌掴了金姨娘二十个巴掌后,孟时淮的秀眉瞬间拧在了一起。

娘子大方得体,这是怎么了?

往日的娘子断然不会做出如此过分之事?

联想到今早陆妧夕才坐着马车从皇宫回来,孟时淮压制住心头的一丝好奇与不满。

又听说了今日午后,母亲与娘子在潇湘苑水火不融,孟时淮紧得不能再紧的眉头再次加深。

“儿啊!看你娶的什么祖宗,竟然敢说你娘纵容你宠妾灭妻!”

“她也不想想她如此善妒,就给你纳了三房妾室,还不让妾室生下咱们孟家孩子,这是什么宠妾灭妻?!她这是打断要绝你的后啊!!这要我怎么去见你死去的爹啊!”

“我金莲花苦了一辈子,本以为儿子是个有本事,哪想娶了目无尊卑鼻孔朝天看的小娼妇做媳妇,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孟焦你个老货,为什么走得那么早?”

“留我一人在世上受苦受难?!媳妇不喜欢我,拉扯大的孩子不向着我……”

金氏真的好委屈,越说越委屈。

她干脆扑在孟时淮身上好一顿哭诉。

从起初的心痛难忍,到后头越说眼眶越红,最后干脆哇哇大哭,哭得园里的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

臃肿得满身肥肉的金氏嗓音又大,震得孟时淮险些聋了。

他头疼得闭了闭眼,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与怒火。

一想到娘拉扯着自己与小妹吃尽了苦头,一日里又是给他人洗衣、又是给他人做饭伺候,孟时淮心中不免流露出心疼与愧疚之意。

“娘,你先起来。”

他好生劝慰道。

金氏不依不饶,好似孟时淮不惩罚陆妧夕她就不起来,也不闭口。

张口闭口就是“绝后小娼妇老天无眼”亦或是“赔钱货”诸如此类的字眼。

“好好好,娘!你起来!我回去会好好说说娘子的。”

他不得已颔首,扶起亲娘。

奈何扶了又扶,都没扶动。

无言的尴尬掩藏在心中。

金氏极其不满,红着一双眼,怒斥反问:

“只是说说?!我告诉你,你要不好好教训教训那个小娼妇!我就死给你看!”

孝道当前,又是死字出口。

孟时淮左右为难,羞愧地连连点头,“娘你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啊!”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娘子,如此你满意了吧?”

闻言,金氏终于主动站了起来,随意用宽大的袖子摸了摸脸上的泪水鼻涕,勉为其难道:“这还差不多!”

哼!

贱人!

看陆妧夕会不会死在她手上!!

这个下不了蛋的贱人迟早会被她磋磨死!!


春风得意回到孟府的孟时淮这一路都是满脸笑意,使得一众下人们都猜测大爷发生了什么好事。

按往常,孟时淮定会先去潇湘苑。

但今儿一想到前两日陆妧夕的话语,孟时淮不得不转去金氏的宝金园。

风度翩翩、款款而来的清隽郎君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好似比过去还要耀眼。

金氏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好大儿,上看下看,满意得不行。

别说是什么陆阁老庶出的孙女,就算是公主殿下,她的儿子也配得上!

哼,便宜了陆妧夕那个女人!

糟蹋了她的宝贝儿子!

“母亲,儿子有话要对你说。”

金氏不明所以,以为是发生了好事,笑得花枝乱颤。

“诶诶,进来说进来说。”

于是,母子俩便进入了暖阁内。

外头的扫地丫鬟们正认真清扫地面枝叶,不免偷偷议论起来。

“你们说,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是好事就好了。我就怕几日后的寿宴啊……”

“寿宴有什么好怕的!大太太这几年挺成熟的,应当不成问题。”

不料,独属于金氏尖细的嗓音顿时炸了出来。

“什么!你要我老老实实、安分守己?!你的意思不就是你娘我不老实不安分守己吗!!”

嗓音极具有穿透性,震得几片枝头上的叶子落了下来。

而适才还在为金氏辩驳说她成熟的丫鬟好似无形中被打了一拳,说不出一句话来。

几人面面相觑,无声叹息。

金氏双手叉腰,勃然大怒,眼看要发飙起来。

奈何孟时淮的脸色沉得更快,比黑水还深沉。

色厉内荏的金氏像是被卡住了嗓子眼似的,又缓缓坐了下来,听孟时淮之后的话语。

在听了孟时淮好一阵苦口婆心的分析下,金氏一双三角眼轱辘轱辘转个不停,最终还是非常勉强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个贱人!

哄得她儿子被迷得这么不着调!

什么宠妾灭妻!哪有那么严重?!

再说了,就算宠妾灭妻,那又怎么样?!

那个小贱人还不是要给她儿子出面辩驳!

有什么好担心的!

淮儿也真是的,越长大越没用,这怕那怕,真不明白他在怕什么!!

至于那什么家族名声,哼,只要淮儿争气将来做个大官,做好是什么侯爷将军之类的,这样还不是所有人都眼巴巴要嫁入我们孟家!

眼看母亲似乎听进去了,并若有所思点头,孟时淮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他知道,母亲并非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只要自己仔细与她分析了利弊,那便不会有事。

想到适才母亲提及的光禄寺少卿钟府,孟时淮神色微变。

光禄寺少卿的钟府可是出了个贵嫔娘娘,更是诞下了二皇子,是陛下的长子。

“母亲,钟府只能交好,万万不能交恶。”

孟时淮再次出言强调此次寿宴的重要性。

听说了钟府在宫里有个娘娘,金氏实在没控制好眼神,翻了个白眼。

孟时淮:“……母亲,哪里有问题吗?”

金氏撇撇嘴,不屑道:“娘娘?哼!等我的莹姐儿入宫,还能做皇后娘,”

后面的娘字还没出来,洋洋得意的金氏猝然被孟时淮捂住嘴。

孟时淮青筋暴起,死死捂住她的嘴,眼神中是金氏从未见过的忌惮与森冷。

这一瞬,让金氏以为自己的儿子在看一个死人。

无端令金氏毛骨悚然。

“慎言慎言!母亲是听不懂吗!”

声线被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好似从孟时淮深处的喉咙里发出,隐隐有咬牙切齿之意。

这下子,金氏终于怕了。

她用力咽了咽唾沫,点点头。

“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再被有心人改编传到陛下耳中,那便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

几日后,钟府宾客盈门,纷沓而至。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了一个清早,热闹非凡。

小厮站在朱红大门前,满脸笑容地迎接着来来往往的宾客们,记录着宾客们带来的贺礼。

“这是叶尚书、叶夫人,这位是叶五姑娘。”

“来,请请请,夫人姑娘这边请,叶大人这边来。”

“这位是景阳侯府的侯爷、侯夫人,这位是府上世子爷。”

……

京中清贵人家也好、侯府公爷也好,亦或是远宗皇亲也罢,几乎都来此一聚。

即便是有事无法前来的人家,亦不忘派个小厮送贺礼。

当今陛下不过两个皇子,其中一位二皇子,便是出自光禄寺少卿的钟府。

因此,多多少少都会给钟府一个颜面。

钟府的热闹还在持续,而另一边的孟府的气氛却被压得低沉。

锦绣堂内,陆妧夕愣愣地望着眼前婆母与小姑子。

不愧是亲生母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浑身上下,珠光宝气。

好似恨不得把能插进发髻里的发钗、步摇或玉簪等都插进去。

这是……发情的花孔雀??

陆妧夕难得失态。

漂亮的桃花眼中尽是吃惊,一览无余。

看得孟时莹瞬间皱起了眉头。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么美丽动人是不是?!”

一旁的金氏先是点头,接着便拿着手中的铜镜晃啊晃,沉醉在镜中自己美丽的容颜里。

她还不忘侧身端详孟时莹的服饰发髻,连连点头。

“真不愧是我金莲花的女儿,就是不一般!就是比天仙都不差!”

孟时莹没反驳自个亲娘的话。

心中欢喜是一定,但也没那么欢喜。

孟时莹努嘴,睁着一双大眼审视起眼前的这个讨厌的嫂子。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琼鼻樱唇,肤白胜雪。

穿着烟绿青莲织锦春衫,绾着一对海棠百蝶赤金步摇,裙边还系着豆绿宫绦,腰间垂落四喜玉佩与玲珑香薰笼,蝴蝶袖极其裙摆边都绣有绣球团花,看起来精巧极了。

微微抬起美眸时,端的是清丽动人,主母风范。

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便是舒服。

清雅简约,大大方方。

孟时莹蓦然低下了头,一把夺过隔壁金氏手中的铜镜,认认真真看了镜子里的自己一遍又一遍。

“死丫头!干什么呢!”

凝视了好一会儿,孟时莹恼羞成怒似把铜镜扔给金氏。

劳什子破玩意是吧!

她怎么觉得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

甚至比那个大鼻孔姨娘还丑!


祐丰八年,礼部侍郎府

“你们说,容姑娘这都发热整整两日了,还有活头吗?恐怕就是活下来也要成痴傻了。”

“唉,就连于大夫都请来府上无济于事了,我看难啊!”

“可怜了容姑娘才四岁,这可如何是好?不过我可听那于大夫说了,皇宫里头啊有个太医,据说是太医院的院首,专程给陛下看诊的,医术非凡,还能救活死人嘞!”

“哎哟瞧你说的,还救活死人?只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太医能让容姑娘好起来,就是个神医了!”

“可是咱们如何能请得到太医呢?还是太医院的院首!”

下人们议论纷纷,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人,待其中一人发现后顿时被吓得垂下脑袋,不知所措地喊了一句:“太太。”

这才引得这几人噤若寒蝉,赶紧福身行礼。

可惜,失魂落魄的女子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由着心腹丫鬟搀扶着自己渐行渐远。

只见这名女子一身靛青彩金碧荷浣花锦,穿着石青团花软烟罗对襟,花纹繁复,金丝勾勒,显得端庄大方,矜贵优雅。

然而她墨发三千挽起,不过简单用了两支玉簪固定,要说简约,却也太素了些。

清风徐徐,暖阳不骄不躁,照得女子肤白胜雪的肌肤更是晕出了淡淡的光影。

衬得她宛若仙子,堕入人间。

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抵就是她那毫无血色的双唇与那眼眶边的红肿。

怎么会呢?

容姐儿怎么会保不住呢?

她都四岁了……

陆妧夕浑浑噩噩,几乎整个人由着白芷搀扶。

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个令她目眦欲裂的画面,以及痛彻心扉的话语。

“夫人,老朽尽力了……”

“姑娘的病,恐怕要有血参来吊一下。更要有医术高明者来医。”

“要说这京中还有何人的医术可以压过老朽,那也只有宫里的那些太医了。”

“尤其是颇负盛名的赵太医,加之,血参,那亦是可遇不可求之物。唉,老朽无能为力,对不住。”

……

不!

莫要说什么对不住!

我要你救我的容姐儿啊!

皇宫……

可是她一介四品官员的夫人进不了宫中,更是不认得什么贵人,如何向贵人恳求太医出宫医治她的容姐儿呢?

还是太医院院首的赵太医呢?!

还有宫中宝物的血参,又该如何才能拿的到呢?

难道她就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容姐儿死在她前面吗?

不!

怎么能呢?!

她的容姐儿今年才不过四岁啊!

她唯一的孩子。

陆妧夕努力地控制自己身子的颤抖,努力不让自己在外露出本分脆弱,挣扎着回到了自己潇湘苑。

平日里,小姑子对她多有不满,她都忍了。

可是孟时莹她怎么能带着四岁的容姐儿去湖边游玩,还不叫下人仔细看着,让容姐儿跌入湖中?!

致使容姐儿又是受惊、惊厥,又是受寒高烧不退呢!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此时此刻,陆妧夕止不住地对孟时莹生出了几分怨恨,恨不得让她去代替自己的容姐儿受苦。

潇湘苑卧房拔步床上,一张小脸烧得通红的孟容祯小声抽泣着,嘤嘤的哭声听得陆妧夕心都碎了,好似被车轮碾过一般。

“容姐儿不哭不哭,来,娘给你喂药好不好?”

陆妧夕的声音又轻又柔,哄着床上浑身难受的孟容祯。

若是细细听清了,还能听出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听到了自己娘亲的声音,孟容祯缓缓睁开眼,泪水也随着她睁眼的动作滚了下来,滑落到枕上,沾湿了一片锦布。

她委屈地摇摇头,努力挪动自己身子,挪到了陆妧夕怀中,糯糯开口道:

“娘,我好疼,这里好疼,这里也疼,还有这里……”

孟容祯白嫩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自己的小肚子,还指自己的脖颈……

她病了,浑身都疼,浑身都难受。

这一幕让陆妧夕险些泣不成声,眼底又沁出了一片水雾。

她搂紧了怀里瘦小的身躯,克制声线中的颤抖。

“容姐儿乖,娘马上就去寻大夫来,这样容姐儿就不疼了。”

孟容祯甜甜一笑,脑子烧得有些晕,只得靠在陆妧夕肩膀上。

“只要、娘抱着我,我就不疼。”

等到了孟容祯吃完了汤药,也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但哪怕在睡梦中亦是紧紧蹙着眉,高烧始终不退。

陆妧夕忽然想到了今岁年初时光禄寺少卿府上那个因为风寒而病逝的孩子,也才不过五岁啊。

就在陆妧夕胡思乱想之际,白芷从外头跑着进来欢喜道:

“太太,大爷回来了!”

大爷,便是陆妧夕之夫,现任礼部侍郎一职的孟家家主——孟时淮。

与厢房内欢喜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进来的孟时淮一脸的羞愧难当。

见到孟时淮如此神情,陆妧夕脸上的笑一下就落了下来,没忍住出声问道:

“族老他们不允吗?”

要想入宫,有两种法子。

一要有宫帖,而宫帖是只有三品官员大臣府上才有的,但他们礼部侍郎四品,因此他们没有宫帖。

但一旦使用宫帖入宫,那便是十万火急要紧之事,需要直面陛下。

二便是孟时淮厚脸皮上奏当今陛下,恳求恩典。

陛下应允,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陛下不应,自然也说不得什么。

而陆妧夕是希望自己的丈夫上奏陛下,祈求赵太医出宫医治的恩典。

孟时淮不知如何与陆妧夕解释,清隽的面容逐渐染上了无言的苦涩的笑意,他握住陆妧夕的手,唇瓣翕动数次,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快说啊!”

陆妧夕厉声逼问。

见状,下人们低头退了出去。

最终,孟时淮还是狼狈地低下了头。

“娘子,你也晓得,我如今二十又五能坐上这个位置,虽说有我自己一份力,但主要还是靠孟氏一族的族人族老们全力相助,也有其他不少人相助。”

“所以,今年我才坐到了这个位置上。”

“我尚未坐稳这个位子。若是我今日上奏祈求恩典,那明日就有参我说我恃宠而骄、尚未立功便厚颜无耻祈求如此恩典!”

“尤其若让陛下生了不喜之心,叫我止步于此,这让孟氏一族的族人族老们如何肯接受啊?”

当今陛下晋徽帝尉迟璟,登基八年,其狠戾手段足以令举朝上下闻风破胆,不敢轻举妄动。

他才上位两个月,怎么敢与陛下祈求恩典呢?

这一番话下来令陆妧夕如坠冰窟,浑身冰冷,葱白指尖连带着身子都止不住发颤。

就连何时眼角晕染开灼烧一般的红,泪珠滚落,砸到了地面上,也不甚清楚。

丈夫权衡利弊后,放弃了容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