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母在一旁很温柔地看着顾星梦：“星梦，你放心，物理研究院的名额一定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你给我去外面站着好好反思一下，想清楚了，就自己去研究院里承认你的成绩是星梦的，然后回来给星梦道歉！”

看着自己母亲的疾言厉色，顾清欢眼底划过一抹冷色。

她没有动，她父亲却强硬地把她拉到外面。

顾清欢终于忍不住地甩开他的手，愤怒地说：“她自己的实力不够，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把名额让给她？”

“当年她走丢根本就不是我的问题，分明是她自己——”

她的话还没说完，她父亲一巴掌就打在她脸上。

她狠狠被推出家门，站在门口，任由冷风吹拂，脸上火辣辣的疼，却浑身冰凉。

又是这样。

每次只要她生出一点反抗的心思，得到的就是辱骂，巴掌和体罚，挨饿。

外面的雪已经大了，她只穿着一件破旧的棉衣，肩膀上落满了雪，手脚已经被冻得冰凉。

顾清欢闭上眼，眼底的泪被她憋了回去。

她的眼泪在自己的父母跟前是没有用的。

顾清欢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前世，她甚至是一句话都没有反驳，直接在父母的PUA之下，同意了。

她一直都觉得是自己错让妹妹不见了。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经年之后，在顾星梦已经在物理研究院站稳脚跟，她回家后，跟母亲说起了当年的事：“妈，当年家里太穷，我和姐姐都吃不饱肚子，我就想着如果姐姐走丢，是不是我就可以吃饱了，我也那么做了......”

“不过姐姐太聪明了，还能找到家，索性她物理方面的天赋不错，她的那些手稿，足够让你在物理研究院站稳脚跟了。”

顾清欢这才知道，她那么多年的愧疚，原来只是她最亲近的人给她挖的深渊。

她跳下去，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拱手相让给了妹妹，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

屋子里，传来一些欢声笑语，顾清欢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站在门口窥伺别人的欢乐。

她浑身血液倒流，只觉得无比可笑。

“清欢，你怎么站在门口。”

傅钦白来了，他将自己的衣服罩在她身上，温柔地拂去她肩膀上的雪花。

傅钦白看她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温声说：“你何必跟妹妹一般见识呢？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明年再考也一定可以进去的。”

“今年的题相对难一点，你也知道，星梦小时候被你弄丢，被救回来的时候伤到了大脑，当时差点......”

“清欢，你怎么不能懂事一点。”

顾清欢勾起苍白的唇，冷漠一笑，听到傅钦白继续说：“我答应当你男朋友，我陪你一起学习，明年我们一起考研究生，好不好？”

他为了哄她，连这样的谎话也说得出来。

顾清欢看着眼前的人，似乎前世男人很嫌弃她的模样重合在一起。

“顾清欢，你看看你，在街上为了一角八分跟人吵架！简直就是泼妇！”

“顾清欢，这是我们研究院的聚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少在他们面前卖弄你的小聪明！只会让别人嘲笑我！”




在顾星梦进入研究院的第二年，傅钦白就和顾清欢分手了。

原因就是：你跟不上我的脚步，你什么都不懂。

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顾清欢一直都以为傅钦白喜欢的是自己，他所表现出来的，也是那样。

所以，在傅钦白说会和她一起在第二年重新考研究院的时候，顾清欢欣喜之下，同意了。

可是事实上呢？

傅钦白和顾星梦在今年，就一起进入了研究院，成了所有人艳羡的小情侣。

顾清欢没说话，傅钦白就以为她同意了。

顾清欢直接被他拉着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热气瞬间消融了顾清欢身上的雪，热气钻入身体。

傅钦白笑着对顾星梦说：“你姐姐同意把名额给你了。”

顾星梦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开心，然后又有些犹豫地说：“姐姐，如果你觉得受了委屈，可以直接说出来的......这毕竟是你自己的成果，我......我不应该抢走的。”

顾清欢嘲讽一笑：“得了便宜还卖乖。”

名额她是不可能给的，而且，她已经决定去西北的航天研究院了，到时候，物理研究院，不会要顾星梦的。

顾父愤怒地看着顾清欢：“你就非要闹得鸡犬不宁，你才开心吗？名额现在已经是你妹妹的了，你就闭上你的嘴巴。”

顾父同时开心地看着顾星梦：“星梦，好不容易进入研究院，爸爸妈妈给你庆祝一下好不好？”

顾星梦开心地点头，然后兴奋地扑进傅钦白的怀里：“钦白哥哥，以后我们可以在同一个研究院里了。”

傅钦白也下意识地抱着她，目光里都是温柔之色。

顾清欢现在门口，前面是热气，身后是冷风，冷热冲撞，她无波无澜地看着他们开心的笑脸。

这一切的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得到名额的时候，开心地回来跟父母说，结果他们一个个都冷着脸：“你妹妹没考上就让你这么开心吗？你这个做姐姐的心思怎么这么恶毒？”

从小，顾清欢就希望父母可以多看自己，可以为自己开心一下。

她一直都觉得只要学习好，表现好，让着妹妹，就能得到他们的喜欢和在意。

可是没用，她的父母眼里，永远只有妹妹。

她永远生活在顾星梦的阴影之下。

傅钦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推开了顾星梦，看向顾清欢。

却发现，女孩的眼睛里，失去了一些什么东西，没有爱慕，也没有羡慕，有的只是平静......

如一片死水，没有任何的起伏。

傅钦白以为她还在赌气，眼底不由划过一丝责备。

这时，顾母开口：“顾清欢，我们都开开心心的，你做出一副死人脸给谁看啊！”

顾清欢直接说：“我在想，傅大哥你现在是我男朋友，跟别人搂搂抱抱，不合适吧？”

闻言，顾星梦脸色大变。

就连傅钦白的神情都阴沉下来。

傅钦白直接拉着顾清欢走出屋子，到了巷尾后，他的愤怒终于压抑不住：“我说了当你的男朋友，可是你怎么能在星梦跟前说呢？”

“她的身体一向不好，受了刺激，你负责吗？”




傅钦白很自然地说：“星梦还没有来过研究院，所以我带她进来转转。”

顾清欢挑眉：“转转？只有研究院的研究员才有资格。”

言外之意：你们都不是研究员，进不去。

顾清欢看着傅钦白：“还是说你已经研究员了，所以可以随便带人进去。”

傅钦白明显一愣。

顾星梦这时走过来替傅钦白辩驳：“姐姐，钦白哥哥已经为了你放弃今年的机会了，他只是因为成绩好，所以被特邀过来的而已。”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要让她对傅钦白愧疚。

顾清欢不上当，瞥了顾星梦一眼：“他不是因为我放弃今年的机会，而是因为你。”

“如果你的学习成绩足够优异，他怎么会为了你来求我。”

傅钦白皱了皱眉：“清欢，星梦是你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对一个夺走自己所有成就的人和颜悦色，顾清欢还真没那么大方。

她嘲讽一笑，提醒他们：“研究院最近管控得很严格，你们就算托关系也进不去。”

其实是因为西北航天计划已经在秘密招人了。

不少科研人才现在都在研究院里。

傅钦白不信，直接拉着顾星梦前往门卫，门卫听他们报完身份，甚至都没让他们登记，直接摆摆手：“你们不方便进去。”

傅钦白脸色有些难看。

顾星梦也是一愣。

下意识地说：“钦白哥哥是总司令的儿子，已经打过招呼了......”

门卫态度很强硬：“说了进不去就是进不去，听不懂人话吗？”

傅钦白伸手指着顾清欢：“那为什么她可以进去？”

门卫看了一眼顾清欢，微微一笑，然后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

傅钦白顿时被狠狠一噎。

傅钦白走到顾清欢跟前，眼风沉沉，旋即，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说：“你不要再跟我闹别扭了，好不好？就让你妹妹进去看看？”

顾清欢扯了扯唇。

傅钦白握住她的手：“等我们出来，我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糕点。”

顾星梦就在后面，忽然说：“钦白哥哥，我们等下还要去见张教授，不能迟到......”

傅钦白脚步瞬间顿住。

顾清欢抽回自己的手：“你们去见张教授吧。”

傅钦白温柔地摸了摸顾清欢的脸：“那你等我回来。”

顾星梦眼底划过一丝嫉妒。

晚上，女生宿舍楼底下，顾清欢在窗边看着，傅钦白已经在楼下等了三个小时了。

他一直都在来回踱步，被冻得手脚通红。

顾清欢室友上来，调侃地说：“清欢，你男朋友在下面等你呢，你不过去看看吗？”

顾清欢淡淡一笑：“他不是我男朋友。”

“还说不说，我上来的时候他还指名道姓地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你最喜欢的糕点他已经买好了，让你下去呢。”

室友：“真不去看看？把人冻坏了你自己还要心疼呢。”

顾清欢紧绷着唇，隔了几分钟，才下去。

傅钦白看到她，立马就把一直放在怀里的糕点递给她：“你快尝尝，刚做出来，还是热的。”

他一直都用自己的体温温着，手是冷的，可糕点是热的。

他像以前一样，记着她所有的喜好。

也就是这一瞬间，顾清欢委屈的身体轻颤，眼眶发红。

顾清欢闭眼，硬是把眼泪憋回去。

既然这么怕失去她，又为什么为了顾星梦让她受了两辈子的委屈？

人做错了事，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顾星梦的生日，顾父顾母勒令她必须回家。

是啊，只是顾星梦的生日，跟她没关系。

一大早，她走进家里时，就看到顾星梦正趴在傅钦白身上，听他说一些物理学家的故事。

她的手臂甚至环在他的脖子上。

两人姿态亲昵。

看到顾清欢，傅钦白瞬间起身：“清欢，你怎么自己回来了，我还打算去学校接你。”

顾清欢笑笑，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妈妈让我八点到家，你是打算十点再去接我吗？”

现在刚好八点。

傅钦白愧疚道：“抱歉，我不知道你回家的时间。”

顾清欢一笑，无所谓。

反正再过三天，这里就不是她的家的，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一个月的日子逼近，顾星梦也很快就觉得自己要进入研究院了，所以这次的生日，顾父顾母甚至摆了流水席，就是为了给她庆祝。

顾星梦很开心，有人在吃饭的时候说：“都是双胞胎，怎么差距这么大？星梦啊，以后可要好好帮帮你姐姐啊。”

“以前上大学，你姐第一次就没考上，现在还是这样，果然人和人之间还是有点差距的。”

顾星梦被恭维得很开心。

顾清欢只是在一旁淡淡地看着，都懒得再计较。

反正，再过三天，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顾星梦腼腆一笑：“姐姐也很好的。”

“哎，星梦，你现在进入研究院，那什么时候和傅钦白把事给定下啊，你们现在当真是般配的。”

“钦白也进去了吧，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还去了研究院......”

傅钦白脸色都是微微一变，他目光下意识地看向顾清欢，发现女孩只是淡淡的。

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可是他心里却没有任何的轻松之感。

顾清欢这样子无悲无喜，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害怕，他主动靠近顾清欢，握住她的手：“清欢，你在想什么？”

顾清欢端起一杯酒，对着傅钦白：“我敬你以后前途似锦。”

她一饮而尽。

顾清欢再次端起一杯酒，对着他微微一笑：“我祝你和顾星梦白头偕老。”

她再次一饮而尽。

顾清欢又端起一杯酒。

傅钦白心里咯噔了一下，就要阻止：“不，我喜欢的人是你......”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顾清欢推开他的手：“我祝你，鹏程万里。”

顾清欢重重放下酒杯，三杯酒下肚，她面不改色。

然后，她起身，说：“我身体不舒服，先走了。”

顾清欢直接离开。

因为没人知道，今天不止是顾星梦的生日，也是她的生日。

所有人的祝福都是顾星梦的，和她无关。

傅钦白追出来时，顾清欢已经没了身影。

他心里一瞬间空落落的。

他想要去学校里找顾清欢，可是顾星梦追了出来，顾星梦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钦白哥哥，我有一个物理题想要问问你，你给我讲解一下好不好？”

她的眼神很清澈，傅钦白没有拒绝。

顾星梦搂住他的胳膊：“钦白哥哥，你是不是在怪我？我听老师说明年的政策可能会改变，我怕明年不招人，你就进不去了。”

“你不能为了姐姐，连自己的前途也不要。”

顾清欢在巷子里，她靠在墙上，眼神讽刺。




顾清欢一愣，低垂的目光有些讽刺。

她的家人让她给顾星梦让步，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明明每次都不是她的错，明明每次，都是顾星梦抢走她的东西，可他们都视若无睹。

前后两辈子，她想起这些还是心里发寒。

见顾清欢没有立刻应声，顾父旧事重提：“顾清欢，别忘了，都是因为你，星梦才会变成这样。”

“你进不去研究院，那些成果对你而言没有任何用处。”

她是进不去研究院吗？

她扯了扯嘴唇，无声地笑了笑：“研究院一个月后才会对新来的科研人员进行考核，到时候再给她也不晚，就算我现在给她一个半成品，妹妹也看不懂吧。”

说着话，顾清欢目光近乎嘲讽地落在顾星梦身上。

一个月后，她也就离开了，顾星梦能不能进去也就跟她没关系。

她这辈子，绝对不做垫脚石。

顾父略微沉吟：“那就等你研究完，到时候你再给星梦讲讲，别让她在那么多科研人员面前丢人。”

“那就谢谢姐姐了，姐姐真好。”

顾清欢头一次在顾星梦眼里看到了几分得意。

顾清欢搓了搓手指，以前她们关系其实不错，这是因为她一直都在委屈自己，尽力来维持家里的平衡。

顾清欢没有心情在这里看他们父慈子孝的戏码，转身回了家。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主屋里很暖和，而她的卧室里，阴冷的渗人，小小的房子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几乎要将她吞噬。

顾清欢收拾好行李，打算先搬到学校里去。

这时，傅钦白把顾星梦接了回来。

也不知傅钦白给顾星梦说了什么话，顾星梦脸颊微红，一副害羞的模样。

而在看到顾清欢的包袱后，傅钦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顾清欢，你要去哪里？！”

顾星梦也是有些脸色苍白地看着她：“姐姐，你要离家出走吗？”

顾星梦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把主屋里的顾父顾母吸引了出来。

顾星梦可怜兮兮地开口：“姐姐，你是在怪我吗？对，对不起......”

“这么冷的天气，你就在家里吧，我去外面住。”

顾母第一个不同意：“星梦，你说什么傻瓜呢，你到外面住哪里去？还没冻感冒了。”

她又看着顾清欢，疾言厉色：“你是不是非要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你才开心？你怎么永远都学不会懂事？”

顾星梦低声啜泣起来。

顾父，顾母，还有傅钦白都在温声哄着。

顾星梦掉一滴泪，他们就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捧给她。

顾清欢舔了舔后槽牙，说：“我打算去学校住，家里太冷了。”

顾星梦仰起头，好像什么都不明白似的，明知故问：“家里怎么会冷呢？去了学校你做什么事情都会很不方便。”

顾清欢指着楼梯下的小隔间：“那要不然你去我的房间里住一晚上？”

顾星梦顿时不说话了。

傅钦白马上说道：“顾清欢，星梦身体哪里受得了这个苦！你别乱说话！”

谁不是人呢。

谁愿意受这个苦呢？

不好意思，她也不愿意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