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裴戎的现代都市小说《庶子无敌完结版裴越裴戎》,由网络作家“上汤豆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申时初刻,阳光依旧炽热。裴越将谷家兄妹送到宅外,微笑道:“今日招待不周,还请二位见谅。”谷蓁摇头道:“裴兄弟无需客气,本是我们冒昧来访,做了一回恶客呢。”有了一起共进午餐的经历,裴越在她面前自如从容许多,虽然还谈不上亲近,至少比之前的别扭尴尬要强不少。望着少女清秀灵动的双眸,他也放下心中的戒备与谨慎,爽快地道:“这是哪里话?谷家姐姐是旁人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改天若得闲儿,还请再来庄上散散心。当然,若是能换个人陪你来就更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瞟向旁边的谷范。谷范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觉悟,大大咧咧地拍着裴越的肩膀说道:“你从哪儿寻的厨娘?手艺着实不错,还有食材都是你这些庄户自己弄的吧?比起都中买的新鲜不少。越哥儿,赶明儿再收拾一车新鲜的青...
申时初刻,阳光依旧炽热。
裴越将谷家兄妹送到宅外,微笑道:“今日招待不周,还请二位见谅。”
谷蓁摇头道:“裴兄弟无需客气,本是我们冒昧来访,做了一回恶客呢。”
有了一起共进午餐的经历,裴越在她面前自如从容许多,虽然还谈不上亲近,至少比之前的别扭尴尬要强不少。望着少女清秀灵动的双眸,他也放下心中的戒备与谨慎,爽快地道:“这是哪里话?谷家姐姐是旁人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改天若得闲儿,还请再来庄上散散心。当然,若是能换个人陪你来就更好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瞟向旁边的谷范。
谷范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觉悟,大大咧咧地拍着裴越的肩膀说道:“你从哪儿寻的厨娘?手艺着实不错,还有食材都是你这些庄户自己弄的吧?比起都中买的新鲜不少。越哥儿,赶明儿再收拾一车新鲜的青菜,让人送到我家去。”
谷蓁闻言有些羞恼地说道:“四哥,不可如此劳烦裴兄弟。”
裴越笑着解释道:“谷家姐姐,世兄这样也挺好的,至少跟我不见外。不过如今天气炎热,送一车去怕是无法长久贮存,不如我让人每隔七天一趟,将庄上摘下的新鲜青菜瓜果送到府上,也算是我对伯伯和伯娘的一点孝心。”
谷蓁略感喜悦,但仍旧推辞道:“这如何使得,太麻烦裴兄弟了。”
裴越笑道:“不麻烦,反正世兄记得给送菜的人一些赏钱就行。”
谷范“嘿”了一声,不爽地说道:“你都这么有孝心,难道我会是小气的人?”
谷蓁虽然聪明,毕竟只是闺阁少女,平日里所见所闻仅有一方天地,不如旁边这两人心思通透,所以一时间没往深里想。谷范提出那个要求当然不是为了口腹之欲,否则以广平侯府的地位和谷梁的权势,区区新鲜青菜瓜果算得了什么?更不消说谷家在城外亦有绿柳庄这样的农庄。他此举不过是想试探一下裴越,看看这少年对谷家的善意到底是什么态度。
裴越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就答应下来,也让谷范心中有些欣慰。
他答应的如此干脆,原因皆在于谷蓁的出现。
谷梁对自己的善意来得突兀且莫名,总不至于是因为当日裴太君寿宴上听自己说了一番话,然后这位执掌京营的大佬就对自己如此亲善。他隐约感觉到谷梁的态度藏着很隐秘的原因,一直分不清到底是好是坏,直到谷范带着谷蓁来此后,他便确认对方没有恶意。
无论谷梁关心自己的原因是什么,他都没有任何必要将自己唯一的女儿牵扯进来。
能做到这一步,说明谷梁将自己当成最亲近的子侄看待。
且不说谷梁手中掌握的权势,光是这份情谊就让裴越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几个月前他初来乍到,良言奉裴宁之命送来点心都让他铭记于心,更何况一个长辈无微不至坦诚真切的关怀?
打量着裴越眼神中的亲近之意,谷范这时也回过味来,父亲让他带着谷蓁来此不仅仅是给小儿女们制造一个见面的机会,更是借机让这少年打消心中的顾虑。
怎么觉得裴越才是父亲的种呢?一样的狡猾,心眼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谷范被自己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诡异念头吓了一跳,旋即便是一阵恶寒,要真是这样,父亲又怎会让谷蓁与其相见,自己真是脑子出了问题。他摇摇头将这些念头赶走,对谷蓁说道:“小妹,咱们回去吧。”
谷蓁颔首应下,然后望着裴越说道:“裴兄弟,还望平时多保重身体,若遇上什么麻烦事,就打发人来找四哥,左右他也没甚正事,且能帮你一些。”
裴越拱手一礼道:“我记下了,多谢谷家姐姐。”
谷范面色不善地让谷蓁回马车上去,他怀疑再这么聊下去,自己迟早变成那小子的随从。
这要传出去他以后还怎么闯荡江湖?
待谷蓁进了车厢后,谷范扭头略有些不爽地说道:“小妹她天性良善,所以见不得今天李子均那帮人做的事。但我必须提醒你,不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破事儿都来找我。”
裴越呵呵一笑,也不和他争辩。
实惠已经占到了,口头上的便宜就让给这位游侠儿。
许是知道自己这番话很没有力量,谷范正要继续嘲讽几句,却见远处一个中年男人脚步匆匆地走来,待看清这男人的相貌后,他不禁啧啧笑道:“李子均的人来了。”
中年男人来到跟前,先朝谷范行礼请安,然后小心翼翼地瞧了裴越一眼,低声下气地问道:“敢问是否裴公子当面?”
裴越点头道:“不错。”
中年男人的腰杆愈发弯了两分,恭敬地说道:“裴公子,小的乃是丰城侯府外院管家,奉家中大少爷之命,特地将赌注送来。”
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五张太平钱庄开具的面额一千两会票,双手捧着呈到裴越身前。
“赌注?”裴越没有接过,皱眉问道。
“咳咳咳咳!”谷范在旁边大声提醒着。
裴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世兄嗓子不舒服?”
谷范冲他翻了个白眼,意思表达得很明白:差不多得了,你觉得李子均好意思跟人说,他来这里闹事反被你拾掇一顿,然后不得不花钱消灾?让人知道他以后还怎么混,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命都可以不要的破落户?
裴越这才接过银票,对中年男人说道:“银票我收下了,你回去转告你们大少爷,他愿赌服输很不错,若事情还有什么手尾,可以再来这里找我。”
中年男人不知内情,只得喏喏道:“小的明白,定会如实转告大少爷。”
裴越挥挥手:“行了,你且回吧,我这里还有客人,便不留你喝茶了。”
“不敢不敢,两位公子,小的告辞。”中年男人行礼后离去。
谷范伸了个懒腰说道:“我送小妹回去,改天再来找你。”
“等等,世兄,这是你的一份。”
裴越取出一张千两会票,不由分说地塞进谷范手中。
谷范不解地问道:“越哥儿,这是什么意思?”
裴越没有像之前那样调侃打趣,笑容平和地说道:“世兄,这银子是你帮我要来的,自然要还你的情。口头上道谢估计你也不稀罕,但我也没什么你能看上眼的宝物,只好庸俗一些,就用这黄白之物聊表心意。”
谷范心中震惊,这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面前这个少年明明只是个白身庶子,出手却如此大气,实在是看不透他这点年纪是如何修炼出来的。
不过谷范显然不是那种啰嗦虚伪之人,他平时和那些江湖豪侠交际也很费钱财,又不好总是从家中拿银子,手头并不宽裕,所以爽快地收下银票,感慨道:“这银子来得便宜省事,越哥儿,下次还有这种事记得叫我。”
裴越抱拳道:“一定。”
谷范笑呵呵地骑着高头大马,护送马车离开绿柳庄。路上与谷蓁说起这件事,他仍旧有些惊讶,更对往后的日子多了些期盼,恨不得每天都有那等不长眼的纨绔来绿柳庄找裴越的麻烦,浑然忘记之前自己还让裴越别拿鸡毛当令箭。
谷蓁坐在车厢中,听着兄长略有些兴奋地侃侃而谈,她并未开口附和,那张白皙的面庞上挂着恬淡明媚的笑容,心中默默对那少年说出了三个字:“好气魄!”
听到桃花那声凄厉的叫喊后,裴越心急如焚地冲到后院,只见月华如水,寒风浸染,哪里还能看到小丫鬟的身影?
“小心!”
谷范的喝声从身后传来,旋即快如闪电般掠过,一脚踢在裴越面前半尺之处。
一柄明晃晃的钢刀被踢得颤抖难止,持刀突袭的年轻男人轻“咦”一声,顺势后退数步,拖刀于地,望着裴越的双眼里满是戏谑和轻蔑。六个黑衣劲装男子从阴影中现出身形,人人拿着兵器,目光漠然冰冷,呈半月形拱卫在年轻男人身旁。
秦贤与薛蒙一左一右护在裴越两侧,秦贤见裴越神色不太对劲,担心地说道:“越哥儿,别急。”
裴越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那年轻男人冷冷吐出两个字:“山贼?”
年轻男人勾嘴一笑,淡淡道:“你说是那就是,我不反驳。”
裴越压制着心中的怒火问道:“人在哪?”
“什么人?”
“我的丫鬟。”
年轻男人哈哈大笑:“看不出来还是个多情种啊,那小娘皮你就别惦记了,小爷已经弄死了。”
然而裴越在听到这句话后,反而冷静下来,虽然眼中怒意依旧,却不像方才那样整个人处于随时暴走的疯狂状态中。
谷范皱眉打断年轻男人旁若无人的笑声:“狗东西,你知不知道你长的很丑?你家里要是没镜子,我可以送你一块,再不济你不会撒泡尿自己照照?长的丑倒也罢了,还摆着一副搔首弄姿的样子恶心人,你是出来卖的兔子么?”
年轻男人脸色瞬间拉了下来,虽然这一年多来在山中的日子过得很是艰苦,但以前他也是翩翩公子,身边谁敢这样放肆?
他盯着谷范那张过于俊俏的脸,阴沉道:“你是谁?”
谷范换上慈祥的笑容说道:“我是你爹。”
不等年轻男人破口大骂,裴越紧跟着鄙夷道:“你能不能讲究点?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会亲手掐死他。”
两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在田间地头,配合默契地欺负李子均。
不过年轻男人显然比李子均更沉得住气。在确定那位高深莫测的中年男人离去后,他以为此行任务十分轻松,可以将这庄上的人命如草芥一般随手割下。因为天性之中的狡猾,他还特意选择埋伏袭击,却没料到自己志在必得的一刀,竟然被人一脚踢飞。
他目光中隐隐有些忌惮地扫了一眼谷范,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武道修为不弱于自己,而且纯拼力量的话对方恐怕要更胜一筹。不仅如此,另外那两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也不是庸手。虽然他这边人数占优,可对方如果只想逃命的话,眼下他没有绝对把握能留下来。
但站在对面的裴越显然是最弱的那个,年轻男人眼睛一转,仿佛没有听见对方一唱一和的嘲讽,对裴越说道:“你猜的不错,我们就是山贼,来这里是为了银子,只要你愿意拿出足够的买命钱,今天我可以破例不杀人。”
谷范不屑地道:“就凭你?”
年轻男人自信一笑,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优越感:“你不妨猜猜,外面还有多少我的人?”
谷范脸色有些难看,就像之前说的那样,只要不是大军压境,他都自信能护住裴越离开,然而这庄中其他人却难以幸免。
年轻男人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转而看着裴越,戏谑地说道:“想清楚了吗?”
然而裴越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宛如看着一个智障。
“我们走!”
裴越急促地说出三个字,然后迅速向后撤,秦贤与薛蒙对视一眼,虽然都有些不解,但还是跟了上去。谷范落在最后面,他不知道裴越想做什么,但这不影响他对这个臭小子多给一些信任。
夜风袭来,微有寒意。
那六个山贼手下同时看向表情有些凝滞的年轻男人。
“看我做甚?追啊!”
年轻男人吼着,拔腿就冲。
从后宅到内院距离不长,年轻男人领着手下狂追不舍,几乎就缀在裴越等人身后。两拨人前后穿过正堂,再过中庭,眼见裴越等人就能从大门夺路而出,年轻男人却忽地放缓脚步,似笑非笑地望着前方,宛如一个耐心逗弄猎物的猎手。
裴越也在垂花门处停了下来,他对身边三人低声说着什么。
前院宽阔的空地上正在厮杀。
十多个黑衣人将王勇等人堵在墙边,虽然他们在个人武道修为上要比这些少年强出很多,但面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古怪阵势,这些黑衣人犹如狗咬刺猬不知何处下嘴。
王勇和另一名叫做祁钧的壮实少年扛着大盾,顶在队伍最前面。戚闵和一名同伴各举着狼筅,就是这种奇怪的武器挡住了黑衣山贼们的攻势。队伍最内侧则有三名少年手持长枪,他们保护着王勇和祁钧,如果有山贼避开狼筅靠过来,马上就会迎来长枪的捅刺。
随着裴越等人的突然出现,为了避免被两面夹击,这些山贼立刻退开,守住通往大门方向的路。
裴越来到少年们身旁,一眼望过去,虽然鸳鸯阵发挥了奇效,但不少人还是受了伤。
王勇左臂上袖子被砍破,伤口还在流血。
“少爷,这些人突然闯进来,周大伯遇害了!我们来不及示警,只能仓促拿着兵器拦住他们。”王勇没管手臂上的伤势,满面愧疚地说道。
这个消息让裴越心中震了一下。
老苍头周达是一名本分的庄户,无儿无女,如今却是陡然一命呜呼,身后连个摔盆捧灵的人都没有。
压住心头的躁郁,裴越吩咐道:“你们简单包扎一下伤口。”
年轻男人领着手下不慌不忙地来到垂花门处,与攻击王勇等人的那拨手下从两个方向形成合围,将裴越一行人堵在西面死地,这才成竹在胸地嘲笑道:“怎么不跑了?”
裴越从王勇手中接过大盾,没理会对方的洋洋得意,对少年说道:“去拿锣。”
旁边就是倒座房,少年们居住的地方。
王勇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间,随后拿着一面铜锣出来。
年轻男人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可置信地说道:“你是打算给小爷唱段戏吗?也行,唱的好听我可以考虑不折磨你。”
裴越冷声道:“此地名为绿柳庄,乃是定国公府的产业。或许你没有听过我家先祖定国公的名字,但我告诉你,武勋将门之中没有贪生怕死之辈。锣声响起之后,这座庄上人人皆兵,所有人都会来这座庄子,与你们不死不休!”
年轻男人脸色一变,山贼们大步朝前。
薛蒙忽地从裴越手中夺过大盾,与祁钧并肩站在最前方。
秦贤与谷范亦从身边少年手中接过长枪,分列左右。
双方立刻陷入缠斗之中。
裴越怒喝一声:“敲锣!”
王勇双目赤红,奋力挥动木槌,锣声极为尖厉,瞬间穿透夜色,回荡在整座绿柳庄内。
年轻男人眉头微皱,但仍未太过担心,这次他们来到绿柳庄的共有八十余人,除了冷姨之外,其他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此时外面还有将近六十名凶悍山贼,三五成群守在庄外,为的就是防止任何一个庄户跑出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锣声高亢激昂,然而外面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静,宛如一座空城。
空地上双方的交手愈发激烈,只不过略有些奇怪的是,谷范和秦贤只是一味防御,帮助少年们稳住阵脚,并未主动进攻。
不时有山贼被刺伤,然而不仅年轻男人没有多看一眼,便是他们自己也毫不在乎,只要不是重伤都不会后退。
片刻过后,一名黑衣山贼从外面进来,来到年轻男人身旁说道:“我们听到锣声后知道有变化,马上进庄查看,但那些庄户都缩在家里,压根不敢出来,有几个敢冒头的也被一刀杀了。”
年轻男人闻言指着裴越,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半晌才擦擦眼角说道:“你不去说书真可惜了,还以为有什么出人意料之举,不过是装腔作势之辈。”
他不再看向裴越,而是扫了一眼将山贼们牢牢挡住的谷范和秦贤,对那进来报信的山贼说道:“留下十个兄弟守在外面,告诉他们,那些庄户只需要看着就行,谁敢动就杀谁,一群被吓破胆子的绵羊而已。其他人都叫过来,解决面前这些蠢货,大事便定。”
“是!”
濛濛夜色中,裴越面容镇静,心中却有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转身进入倒座房取出两把刀,然后义无反顾地走进杀局之中。
定国公府,清风苑。
良言走进里间,望着窗前少女清瘦的背影:“小姐,何苦这么劳累,眼下才八月底,还有十来天呢。”
裴宁闻言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揉揉有些酸胀的肩膀,那双宁静的眸子里泛起些许愁绪,轻轻叹了一声。
“小姐,为何叹气?”
裴宁犹豫片刻,缓缓说道:“我想去一趟绿柳庄,但爹爹和娘亲肯定不会同意。”
良言望着裴宁放在桌上快要做好的长衫,斟酌着说道:“小姐,三少爷终究和大少爷二少爷不同,老爷太太都不喜欢他。
小姐若是拧着来,怕是有些不妥呢。”
裴宁微微摇头道:“有甚么不同?都是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
良言苦笑几声,其实大小姐一直以来都是表里如一。
之所以对裴越显得亲近些,完全是因为府内其他人过于冷漠,反倒将她衬得有些特殊。
大小姐性情温柔实在,这是优点,但未免有些时候就比较固执。
譬如她明知道父母不喜裴越,却从未想过和已经出府的三弟划清界限。
这些话良言不敢说,她只好婉言劝道:“小姐这不是准备好礼物了吗?
等过些天三少爷生辰的时候,让人提前送去,他肯定会很高兴。
而且三少爷极明事理,小姐不方便出城,他心里自然明白。”
裴宁静静地坐着,脸上的表情逐渐坚定:“你将这件衣服收好,然后把屋子收拾一下,燃过香后把鼎罩上。”
良言心中一紧,勉强笑道:“婢子记下了,小姐要出去么?”
裴宁起身说道:“我去给母亲请安。”
良言忙道:“小姐,婢子……”
裴宁打断了她的话头,“我自己去便是,你不用跟着。”
来到屋外,又有两个贴身丫鬟迎上来,裴宁同样嘱咐她们不要跟来,至于苑内那些小丫头子和粗使婆子们,原就没有跟在她身边的资格。
自清风苑出来,朝西南方向经过裴氏宗祠,然后绕过定鼎堂,东边这一套宽敞的院落便是裴戎和李氏的住处。
门口站着两个小丫头子,看见裴宁马上笑容满面地行礼,裴宁态度温和地问道:“母亲可在院中?”
小丫头点头道:“回大小姐,太太在家呢。”
裴宁便道:“不必通传了,我自己进去。”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两块碎银子,赏给两人,小丫头喜笑颜开地接过。
缓步走入院中,穿过前院,来到李氏的住处外,裴宁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静了。
李氏身为当家主母,每日里杂事繁多,不时就有管家媳妇来向她回话,这院中更是丫鬟婆子众多,往日虽谈不上喧闹,可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安静。裴宁在小院门口看见两个婆子,对方原本想要入内通传,被她阻止之后也没坚持,只笑着说老爷在和太太谈事。
裴宁心中有些忐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
正堂是一排五间大房子,中间门上挂着一卷门帘。
裴宁正要掀起门帘,忽然听到左边屋里传来李氏的声音:“老爷,那个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裴戎冷哼道:“我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你偏不听,回趟娘家也不让我省心。子均那孩子就是因为你说了几句不痛快的话,这才跑去找那个小畜生,想要帮你这个亲姑姑出口气,结果吃了一个闷亏,差点还被人打了。”
听到这两句话,裴宁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面色无比复杂,双唇紧紧抿着,轻手轻脚地走到左面关着的窗户旁边。
屋内李氏恨恨道:“那个忤逆不孝没有人伦的畜生,合该被天打雷劈!”
裴戎不耐烦地道:“说这些话做甚么?你莫要忘了,你是他的嫡母,就算他不是我的种,大义名分却不能丢,否则旁人如何看待我们裴家?”
听到这句话,屋外的裴宁身躯猛然一阵摇晃,险些就站立不住。
她面色陡然苍白,一丝血色也无,伸出手扶着墙壁,仿佛摇摇欲坠一般。
原来竟是这样!
三弟他……他竟然不是父亲的儿子?
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是父亲的儿子,却还是从小就生活在府中?如果父亲不愿意的话,谁又能强迫他收留一个孩子?如果父亲愿意的话,为何要这样对待三弟?
数不清的疑问瞬间挤满裴宁的脑海,让她头疼欲裂。
虽然她很希望这是自己听错了,可只要想一想过往的事情,所有的谜团就有了答案。
父亲对他态度冷淡严厉,母亲对他百般苛待,甚至默许那个柳嬷嬷欺侮三弟,大冬天的就让他跪在冰冷的雪地上,用棍子抽打他的后背。嫡庶有别的道理,裴宁自然也听说过,但自从仁宣九年的冬天从柳嬷嬷棍下救出裴越后,少女一直都想弄清楚一件事,是不是所有世家大族的庶子都是这般命运凄惨?
因与沈淡墨关系亲密,也信任对方,裴宁曾婉转地问过这件事,当时沈淡墨只说庶子虽身份低微,但终究是家主血脉,纵然主母不喜,也不会过于苛刻。
此时裴宁终于明白,为何自己母亲的手段会那样狠毒,不止一次想要毁了裴越。
因为三弟他根本就不是父亲的儿子!
这时又听到屋内的裴戎漠然地说道:“母亲对那小畜生倒是好得很,连父亲当初最信重的谋士都请了过去,专门在庄子上保护那小畜生,所以子均那孩子才吃了大亏。”
李氏沉声道:“老爷,难道就拿他没办法?”
裴戎冷笑道:“你急甚么?早就跟你说过,这种事不能亲自动手,否则落人话柄!你当我愿意给人养儿子?何况还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初若非……哼!他一日在府中,我就一日不能动手,毕竟母亲看着,我总不能让她老人家伤心难过。之前母亲让他出府另过的时候,我为何不反对?只有他主动离了这里,若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谁又能怪到我头上?”
李氏道:“妾身只是妇道人家,哪里及得上老爷英明,只是老爷也说,母亲请了那位高人在旁边照看着,又有谁能动得了他?”
裴戎得意地笑道:“想要将那位席先生调走,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李氏忙问道:“老爷有了对策?”
裴戎迟疑片刻,淡淡道:“这件事你不要问了,也不要派人去那庄子上,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等着吧,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屋外裴宁听着这些极为绝情的话,抬手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而后脚步极轻地往外走了十来步,深深地呼吸几次,确定自己脸上没有异常之后,这才如平时一般迈开脚步。
果然,她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屋内李氏略有些怒意地问道:“外面是谁?”
裴宁像平时一般温婉地说道:“母亲,女儿有事找你。”
“进来吧,你爹爹也在。”李氏放松地说道。
裴宁进入屋中,先是朝两人行礼,一如平常,而后随便挑了一件琐事说了起来,原本想要恳请李氏准许她去一趟城外绿柳庄的念头被她深深藏在心底。
裴戎与李氏并未发现她的异常,说完正事后又聊了一回闲话,裴宁便极乖巧地起身告辞。
离开这座她最熟悉和亲近的院落后,裴宁神色悲凉,一时间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原来三弟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可父母仍不肯放过他,他能躲得过去吗?将来他知道这些事之后,还认不认自己这个姐姐?就算他愿意认,可一边是父母,一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两边势同水火说不定还会成为生死敌人,自己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八月末的阳光依旧炙热,少女却觉得置身于冰窟之中,身心皆寒。
方才在父母跟前她拼命压制着心绪,如今再也克制不住,眼泪滚滚落下,满面凄苦之色。
不知过去多久,远处忽然传来良言的喊声:“小姐!小姐!”
裴宁宛如一尊石像,静静地站在水池边,没有任何反应。
良言急急忙忙地小跑过来,走到近前一看差点吓掉了魂,带着哭腔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裴宁神色木然,并不答话。
良言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裴宁的神态就像万年寒冰,看起来实在有些唬人。
良言焦急地说道:“小姐,婢子想到了,就算小姐不能去城外,可三少爷生辰那天他肯定要回府给老太太磕头,到那时小姐就可以当面将礼物给三少爷,小姐,你不要想不开啊!”
裴宁心中仿佛有一根弦猛然跳动。
老祖宗还在!
既然父亲也说老祖宗对三弟不同,那她肯定不愿意看到父子成仇的局面,事情还有转机。
一念及此,她看着良言说道:“我只是想事情入了迷,你这丫头又是发什么疯?什么死呀活呀的,净知道胡说。”
良言愣住了,破涕为笑道:“是了,肯定是婢子太着急,所以看花了眼。小姐呀,你没事就好。”
裴宁心中感动,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问道:“这么着急忙慌地找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良言这才想起正事,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说道:“沈家姑娘和谷家小姐都下了帖子,说是明日午后来找小姐呢。”
“嗯?”裴宁一脸不解。
沈淡墨来找她不奇怪,两人本就关系亲密,登门相见实属平常。
可是谷家小姐……谷蓁跟自己并不熟络,往常也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
而且两人好像跟约好一般,这未免太巧了些。
华灯初上,月色如梦似幻。
觥筹交错,少年意气风发。
酒是谷范以前带来的春竹叶,入口绵柔,清新淡雅,最适合文人墨客以佳句佐之。谷范其实更喜欢从喉头一直灼烧到小腹的烈酒,这也是江湖游侠儿的自觉,不过裴越的身体暂时还适应不了那种刺激,所以他便特地挑了酒劲温和的春竹叶。
齐大娘烧了满满一桌菜,桃花也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
裴越敬完一圈酒后,对旁边站着的桃花说道:“你去后面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桃花迟疑着没有动身。
谷范笑道:“桃花姑娘,你且去吧,这样我们还能自在些。”
秦贤温言道:“我们在越哥儿这里确实不用讲那些虚礼,姑娘请自便。”
裴越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桃花的宠溺态度,但无论是来过不少次的谷范,还是初次见到桃花的秦贤,他们对这个小丫头的态度都显得十分尊重,不以丫鬟视之,反而隐隐有些将她当做此地女主人的架势。
桃花自然也感受到这份尊重,眼里的喜悦几乎藏不住,若非裴越阻止,说不定她也要敬这几位一杯。
待她回到后宅后,酒席上气氛依旧热烈,然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秦贤皱眉问道:“越哥儿,山贼出现在此地的可能性不大,如今他们被分成两部,一部还龟缩在横断山脉里,钻出来的那一部也损失过半,被西大营围堵在京都西南方向,覆灭是迟早的事。”
谷范略有些不爽道:“你这担心属实没有道理,就算西大营的人拦不住那些山贼,难道他们还能穿过我老子的辖地,跑来找你的麻烦?父亲要是知道你这般小瞧他,或许明天早上就会过来找你谈谈。要我说,你如果真的担心这些山贼,干脆去一趟南大营,跟我老子好好讨教一下,自然就明白对方的处境和如今的局势。”
裴越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有道理,然而很多事情没法细说,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很多隐秘。
薛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朗声道:“越哥儿别担心,就算真有不要命的山贼出现在附近,我和大哥也会帮你将他们杀个干净。”
裴越闻言笑道:“倒也不是担心,只是听大哥说那些山贼凶残狠毒,动辄屠村,所以不免有些愤慨。以前在都中倒不觉得,如今管着这座庄子,不知不觉就习惯这些庄户的存在,在我心里他们也算得上家人,一想到他们也有可能遭遇山贼,这酒便有些难以入口。”
谷范很难得地没有跟他对着来,沉吟道:“要是山贼真来了,我自然能护着你离开,但是你庄上这些人……”
话只说了一半,但其他人都明白后半句是什么。
“人被逼急了总要学会怎么杀人。”
裴越轻声说了一句,另三人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冷厉肃杀之意。
……
桃花回到后院,先是走进卧房,来到她和裴越的两张床中间。这里靠墙放着一个柜子,桃花将柜门拉开,蹲下身取出那个木盒,掀开后认真地数了三遍,确定里面的银票数额没错,这才笑眯眯地将木盒塞回去。
坐在桌边,小丫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少爷如今愈发了不得,平时往来的都是谷范这样的公子哥儿,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成熟,虽然这是好事,可桃花在喜悦之余难免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丫鬟,这辈子都没可能成为裴越明媒正娶的夫人,她其实并不奢望那个名分,只盼着能一辈子守在少爷身边就足够了。
八岁以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桃花有些幼稚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从八岁开始,从见到少爷开始。
她不求所谓名分,只盼来时一起来,走时一起走。
只要不分开就好。
所幸裴越有些地方仍旧没变,比如无人时看她的眼神,依然像很久以前那样温和中带着亲昵。
烛光猛地一晃。
沉浸在情思中的桃花以为自己眼花了,然而紧接着一个女人忽然就出现在她对面。
桃花满脸错愕,旋即身体一颤,就要大声呼救。
也不见那女人如何动作,一泓寒光陡然出现在桌上,泛着杀气的剑刃停在桃花面前,剑尖距离她的下巴仅有半指。
女人说道:“不许喊。”
语调温和,并不凶狠。
桃花望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凶器,情不自禁地吞咽着紧张的口水,声音被吓得憋回嗓子眼里。
“我……我没有银子。”桃花战战兢兢地说着。
女人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温柔,在这样的场面下显得十分诡异,只听她说道:“羽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桃花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壮着胆子一点点抬起头,然后便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坐在自己对面,手中平举着长剑,剑身静如止水,一丝颤抖也无。
“你你你不是程庄头的亲戚吗?”桃花终于想起这个女人是谁,心中无比震惊,一时间都忘记了害怕。
女人便是冷姨,她眼中情绪复杂,摇头道:“那是骗你的,羽儿,这些年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桃花满眼茫然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冷姨惨然一笑,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你被抢走的时候,虽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但你父亲早就为你取了名字,羽儿就是你的小名。”
桃花只觉得十分荒诞,眼下的情景又让她毛骨悚然,坚定地摇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什么羽儿,我叫桃花!”
冷姨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难以接受,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有很多时间聊这些。现在,我要带你走。”
桃花本能地拒绝道:“我不跟你走,你到底是谁?”
冷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潸然而下,无比凄苦地说道:“我是你的娘亲啊。”
娘?
桃花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字眼并不生僻,世人最早学会的几个字之一,然而对于桃花来说,这个字又太过陌生。从懂事以来,她甚至只敢在被窝中,用枕头捂着嘴,轻轻地喊过这个字。
明明就不相信这个女人,明明就没想过有一天能再见到娘亲,可是不知为何,眼泪还是从桃花脸上滑落。
冷姨见状只觉心头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在割,起身来到桃花旁边,收起那把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握住桃花的小臂,说道:“羽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是当年并非爹娘将你遗弃,此中缘由等离了这里之后,娘再细细告诉你。”
桃花偏着头,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问道:“你真是我娘?”
冷姨从身上取出一块玉佩,递到桃花面前,柔声道:“这玉佩是你爹爹亲手雕刻的,一共两块,和你身上那块一模一样。”
桃花没有接,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女人说的是真话。
因为那块玉佩是她拥有的唯一和家人有关的物件,这么多年来不知反反复复摩挲过多少次。
冷姨见她不像方才那样抗拒,便拉起她说道:“随娘亲走吧,有什么话路上慢慢说,你想知道什么娘都告诉你。”
桃花木木地被她拉着走,来到外面庭院之中,她猛地惊醒过来,疯狂地挣脱着冷姨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对前面吼道:“少爷——”
声音戛然而止。
冷姨的手在桃花的脖子上按了一下,小丫头便昏了过去。她抱着桃花踏在墙角一棵树干上,然后借力越过一丈多高的围墙,平稳地落地之后,两个黑衣劲装男子迎了上来。
冷姨抱着桃花朝外走,看了一眼女儿稚嫩的面孔,她语气复杂地道:“能不能只杀那个裴家子?”
黑衣男子漠然道:“冷姨,此事与你无关,请尽快离开。”
冷姨轻叹一声,抱着桃花消失在夜幕之中。
众人分主客落座后,裴越左右看了一下,略显疑惑地朝谷范问道:“桃花怎么不在?”
谷范没好气地道:“你的丫头你问我?刚才到后面去了,或许有什么事吧。”
裴越便按下不提,先是对秦贤二人说道:“兄长,薛世兄,这位是广平侯府的四公子,大名谷范,表字子衡。我与谷世兄相识于月前,他为人豁达爽朗,不拘小节,除了脾气不太好之外没什么缺点。”
秦贤微笑道:“越哥儿,谷家四少的名头我们又怎会没听过?开国公侯年轻一辈中,若论都中名声之响亮,无人能比得过他,就连你那位大兄也不行。”
谷范面色如常,不以为意道:“裴城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比他老子还是要强些,将来说不定可以在军中混出点名堂。”
秦贤不禁哑然,他也只是听说过谷范的大名,知道这少年性情无忌,却没想到如此嚣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裴越无奈笑了笑,好在这堂中三人和都中定国公府没什么干系,他也不必因为世俗礼法的制约违心地帮裴戎辩解,便岔开话题对谷范介绍道:“这位是平阳侯府秦贤秦世兄,这位是荥阳侯府薛蒙薛世兄。”
谷范点头道:“原先听说过,今天倒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薛蒙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此时忽地面色发红,隐隐浮现怒气。
虽然同为开国公侯后代,可是不同人不同命,家道中落以至于只能担任区区哨官的薛蒙,自然无法和父亲执掌京营自身又武道天赋绝佳的谷范相比。往日里他本不愿和这种人相见,路上撞到也只当做没有看见,皆因他听不得那些酸话。今日秦贤来绿柳庄,他习惯性地跟来,另一位兄弟谢璧却不愿来此,当时薛蒙还有些生气,此时却觉得自己才是蠢货。
平白无故地被人嘲讽,不是蠢货是什么?
薛蒙体格十分壮实,又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所以情绪外露非常明显。
谷范疑惑地看着他说道:“蛮牛,你盯着我做甚?”
没等薛蒙气血上涌说出什么狠话,秦贤便拦在前面微笑道:“谷贤弟,薛蒙老实笨拙,误会了你的意思,莫要在意。”
谷范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过见裴越朝自己使眼色,便没有追究,只淡淡说道:“莫名其妙。”
裴越看着秦贤脸上的伤疤,关心道:“兄长,你脸上这伤是如何弄的?”
秦贤闻言幽幽一叹,摇头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山贼,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比寻常的士卒还要强!”
裴越不解道:“可是我记得兄长上次追击的那些山贼实力很一般?”
说起来,那次秦贤的仗义传信以及言语之间的真诚打动了裴越,让他心甘情愿地叫一声兄长,要知道都中那两位都没有这个待遇,他叫裴云只是二哥,对裴城更是连大哥都极少叫。虽然这两种称呼的亲疏远近还不好说,可在裴越心里,秦贤这种慷慨凛然的义侠作风十分可贵。
当初国公府寿宴上初见,他们只说过寥寥几句话,压根谈不上交情,而且他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庶子,说好听点是出府另过,直白一些说就是被赶了出来。可就因为那一面之缘,秦贤便特地来提醒他注意危险,而且态度极为坦然真诚,没有丝毫隐瞒。
所谓义字当头,便是如此。
秦贤面色凝重地说道:“那次的山贼应该是真的山贼,或者是那帮人放出来的诱饵。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魏国公亲自出手,指挥京营步步紧逼,将山贼们堵死在横断山脉里。可是谁也没有料到,那些山贼竟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连续劫掠了十一个村子,每到一处必然屠尽所有村民,然后一把火烧个精光。”
“砰!”
谷范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岂有此理!这些该杀的贼人!”
秦贤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听说圣上极为震怒,下旨斥责了西府,强令他们必须在半个月之内扫清贼患。这些钻出来的山贼有七八队,每队百人左右,一人三马,速度极快,又熟悉京都附近地形,极难对付。魏国公组织京营围追堵截,已经覆灭了其中四队,我这脸上的伤就是和其中一队山贼遭遇时候,被一个贼酋砍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裴越和谷范都能感受到那股险恶惨烈之意。
薛蒙在旁大声道:“大哥,若不是你拼着这条命将那贼酋留下来,说不得又要让他们跑了!”
裴越闻言面容一肃,正色道:“兄长,小弟以你为荣。”
就连谷范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态度,郑重地朝秦贤颔首以示敬意。
秦贤先是瞪了薛蒙一眼,然后摆手道:“我们这些人既然从了军,自然就该拼命作战,更何况我还是个哨官,若不能以身作则,手下的兄弟又怎敢上前?越哥儿,我这次前来,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裴越苦笑道:“兄长,又是魏国公的命令?”
秦贤尴尬地笑笑,他自然能看出来自己这位兄弟是真的不愿离开此处,并非假意推辞自抬身价,但他对那位左军机十分敬佩,且这也算得上军令,只好为难地说道:“魏国公是真想见你一面,他对你说的那两件事很感兴趣,还说或许能助他扫清这些山贼,所以想请你当面一叙。”
谷范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裴越,眼神中威胁之意十足,大有你敢答应我就和你拼命的气势。
裴越也不理他,坚定地摇头道:“兄长,我去不了,想来魏国公当世英杰人物,也不会跟我这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计较。”
秦贤还要劝说,裴越却话锋一转道:“兄长,魏国公有没有命你今日就回去?”
秦贤答道:“这倒没有,虽然我受的伤不打紧,但都督府还是让我回来养伤,过些日子再回营中报道。”
裴越笑道:“如此甚好,上次就想请兄长留下来小酌几杯,今儿总算有了时间,晚上我们好好喝一场。”
听说要留下来喝酒,薛蒙脸上露出笑容,登时觉得裴越这少年十分顺眼,比旁边那家伙亲切多了,难怪大哥这么欣赏他。
秦贤点头道:“也好,愚兄也有好些日子没痛快饮一场了。”
旁边谷范笑道:“再过几天你们还可以来喝这小子的寿酒呢。”
秦贤略显惊讶地望着裴越,说道:“越哥儿生辰?甚么时候?”
谷范总算找到一个机会,说实话他有些不爽裴越对秦贤的态度,不就是帮着魏国公送了两次信吗?你小子也忒不厚道,我帮了你多大的忙,如今还是一口一个世兄叫着,也没见你认我做大哥,难道我还罩不住你?
于是略带讥讽地说道:“你是他兄长,竟然连他生辰都不知道?九月初十!”
秦贤汗颜,对裴越赔罪道:“都是愚兄的错,越哥儿放心,虽然愚兄身份低微,也一定会准备一份像样的寿礼,到九月初十那天来喝你的寿酒。”
裴越无奈笑道:“兄长,你别听谷世兄那些酸话,我这又不是整数生辰,哪里需要这般郑重,到时候你和薛世兄还有那位谢世兄一起来吃酒就成,寿礼之事无需再提。”
秦贤应了下来,心里却决定要准备一份大礼。
除了兄弟情义之外,若非裴越当时提点他,他压根没机会在左军机面前露脸。虽然他没有将这功劳占为己有,但裴越的提议终究给他创作了条件,男子汉大丈夫有恩必报,他一直都恪守这个原则。
薛蒙好奇地望着裴越,这少年年纪不大,脑子为何这么好使?
他不禁问道:“越哥儿,以后你打算做什么?”
裴越微笑道:“不瞒诸位,我这里有门赚钱的营生,打算在这两年弄到都中去。”
秦贤和谷范都是神情一愣,似乎有点跟不上裴越的思路。
你就算是庶子,也是武勋将门子弟,哪怕不入军中为将,也不至于跑去操持商贾贱业吧?
裴越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神色从容,缓缓开口。
在他开始讲述自己琢磨许久的谋划时,一辆马车在几个家丁的护卫下朝绿柳庄而来。
日近黄昏,残阳似血。
马车的车帘被卷起来,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庞。
其人肤色白净,眼睛细长,眸光深沉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