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书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她一睁眼便看到钟寒和江烬守在床边。

两人似乎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神色格外憔悴，看到钟书晚醒来，皆是露出惊喜的神色：“书晚，你醒了！”

钟书晚没有理会他们，只盯着天花板发呆一言不发。

钟寒的手指蜷了起来，低声道：“书晚，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动手。”

江烬也忙不迭道歉：“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你过敏了应该和我们说的......”

钟书晚自嘲地笑了。

她有机会说吗？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见钟书晚始终不说话，也失去了耐心。

“书晚，我们已经跟你道歉了，你就别使性子，而且你打人本来就不对！”钟寒皱起了眉头，神情变得严肃。

江烬亦是皱眉：“书晚，杳杳一路走到现在很不容易，你就当同情她吧。”

钟书晚的心仿佛缺了一个口子，已经痛的麻木。

她不想说话，只是一味的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说什么，只劝她好好休息，然后纷纷离开了病房。

空气安静下来，钟书晚拿出手机，一眼就看到了徐杳发给她的消息，那是微博热搜的截图。

＃典藏级香水杳杳的调香师居然是她！

＃徐杳——最有工匠精神的调香师！

＃七年磨一剑，来自顶级调香师徐杳的自述。

＃顶级调香师徐杳也是顶级大美人！美貌和才华并存！

从今往后，我就是顶级调香师了，而你则失去一切！

钟书晚静静的盯着那几条热搜看了许久，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屏幕上。

她很想发一条微博告诉所有人，她才是杳杳的调香师，可是编辑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无所谓了。

或许时间会证明一切。

钟书晚很清楚虽然徐杳有调香的天赋，但绝对达不到顶尖的程度，而且她喜欢投机取巧，迟早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删掉徐杳的联系方式之后，她给陪伴机器人工作中心的客服打了个电话：“你好，手术可以提前吗？”

“钟女士您的机器人测试非常成功，可以提前手术制作芯片！”

“帮我预约晚上的吧。”

挂断电话，钟书晚离开了医院。

回到家的时候，钟寒和徐杳都不在，钟书晚知道他们去参加新闻发布会了。

庆祝徐杳扬名立万。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东西，钟寒和江烬送的全部都丢掉，关于他们之间共同回忆的物件也丢掉或是挂上闲鱼。

至于那些奢侈品，就全部委托管家捐给福利机构。

收拾到最后，钟书晚发现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其实很少，就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她将所有的录音和视频存到了邮箱里面设置了定时发送，删掉了钟寒和江烬所有的联系方式，掰断电话卡，

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十多年的别墅，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到了陪伴机器人中心，工作人员带着她到了装有机器人的房间里。

两个机器人就那么静静的被封存在柱形的容器里，看起来和真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钟书晚静静的看了许久，突然开口：“可以帮我调整一下吗？”

“我想在他们的眼下各点一颗痣。”

她想要两个跟钟寒和江烬一模一样的机器人，但又不想完全一样。

“当然可以，您手术期间我们这边会安排调整。”

钟书晚点了点头，最终毫不犹豫地签下了手术确认书。

进手术室之前，她特地问道：“他们会永远爱我吗？”

工作人员点头微笑：“当然，在他们的指令里，爱你是最重要的事情，他们会永远爱你，而且只会爱你。”

钟书晚久违的笑了：“那就好。”

手术的时间并不长，当回忆和情感被抽离出来制成芯片的那一刻，钟书晚突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特地拿出备忘录看了一下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事情，发现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两个机器人走了进来，看着她露出宠溺的微笑：“杳杳。”

钟书晚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他们眼下红色的小痣：“你们会永远爱我吗？”

他们异口同声说：“不用质疑，我们会永远爱你，并且只爱你。”

钟书晚拉住他们的手，莞尔一笑。

从今往后，她就有新的钟寒和江烬了。

至于从前的那些人都和她再无瓜葛。

他们就算是上天入地，也别想再找到她。




钟寒想也没想直接道：“没问题！今天是你生日，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好耶！谢谢钟哥哥！”

徐杳兴奋的挽住钟寒的胳膊，踮起脚尖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

一旁的钟书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钟寒明明知道杳杳这款香水对她的重要性，然而现在却把主调香师的位置给徐杳？

她立马拍案而起：“我不同意！”

徐杳顿时红的眼眶，往钟寒的怀里钻。

她表现出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小白兔模样，可嘴里却说着刺人的话：

“书晚姐姐，那次爆炸事故之后你失去了嗅觉，如果官宣你是主调香师，之后你参加活动怎么办？毕竟闻不出来味道是会被人质疑的。”

钟寒附和道：“没错，反正你的味觉坏了，以后也做不了调香师，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杳杳。”

他平静的话仿佛像尖刀一般，割着肉，贴着骨，一寸一寸的将钟书晚的心凌迟。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身子也颤抖的厉害。

是的，那场事故除了让她成为5年的植物人之外，还给她造成了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她再也闻不到任何的味道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钟书晚一度陷入抑郁当中，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去闻那些有刺激性味道的东西，可是却什么也闻不到。

那时候钟书晚很迷茫，因为对她来说失去了嗅觉，也就等于失去了追寻梦想的权利。

她甚至想，如果从来没有醒来就好了，也就不用承受这样的痛苦。

后来是钟寒和江烬安抚了她。

他们说会找最顶尖的医生帮她治疗，只不过需要花些时间。

虽然钟书晚知道治愈的概率很渺茫，但她不想放弃，也沉溺在了这虚无缥缈的希望当中。

而现在，钟寒却亲手将这希望给打碎了。

“不！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这个头衔给她！她不配！”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钟书晚冰冷的手指被捏的泛白：“当初我为了调出杳杳有多么的努力你是知道的！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钟寒目光顿时沉了下来：“钟书晚，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你是钟家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非要在乎这个头衔，你知不知道有了这个头衔能给杳杳的前途带来多大的帮助！”

江烬也劝道：“书晚，你就大方些吧，你什么都有了，何必非要跟杳杳争这个呢？”

钟书晚的心又被扎了一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书晚姐姐，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不要了，你不要跟钟哥哥和江哥哥置气。”

徐杳哭了出来，说的话却是火上浇油，钟寒立马护住她，冷冷的看向钟书晚：“这由不得你！”

江烬也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书晚，反正你的嗅觉也治不好了，何不成人之美呢？”

“无论如何我都不同意！这是我的底线！”

钟书晚心中失望透顶，她知道多说无益，便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朝着楼上走去。

“书晚！”

江烬下意识想去追她却被钟寒拦住：“别惯着她这臭脾气！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江烬回头看了一眼哭的梨花带雨的徐杳，最终停下了脚步。

“也好，让她冷静一下吧。”

徐杳窝钟寒的怀里，心中笑的得意，面上却依旧是可怜兮兮的样子：“钟哥哥，江哥哥，你们别怪书晚姐姐。”

钟寒安慰她：“你放心，调香师的头衔肯定是你的！”

江烬也道：“我也会尽量的帮你去宣传，你好好准备一下，趁着这次机会扬名立万吧。”

徐杳破涕为笑：“你们真好。”




四目相对，钟寒冷冽的眸子暗了暗，他清咳一声，有些不自然的别开了视线。

钟书晚知道钟寒为什么是这幅反应。

因为昨天晚上，钟寒和徐杳几乎折腾了一整夜。

算起来钟书晚苏醒也才半个月的时间，却已经连续七次撞到徐杳在人身下承欢的样子。

三次是和她哥哥钟寒，四次和她未婚夫江烬。

想到徐杳顶着自己的脸跟哥哥抵死缠绵，钟书晚就恶心的不行！

虽然钟家是组合家庭，钟书晚和钟寒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是他们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妹了，钟书晚早就把他当成了亲哥哥。

她永远无法忘记第一次发现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心中有多么的震惊。

徐杳确实是在蓄意勾引，可是钟寒一向冷静自持，他怎么能......

他的口中甚至还喊着杳杳。

江烬有些意外：“阿寒，你怎么来了？”

钟寒说道：“你不是发消息说书晚不见了吗？我也是出来找她的，怎么找到也不跟我说一声？”

说完他十分严肃的看了一眼钟书晚：“消息要记得及时回，不然容易让我们担心。”

钟书晚默默垂下眼眸：“我知道了，哥哥。”

一声哥哥叫的钟寒极不自然，他轻咳两声岔开话题：“回家吧，今天是你生日，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款珠宝吗，我给你买了。”

钟书晚愣了一下，没有说话，整颗心好似被针绵绵密密的扎了一遍。

今天不是她的生日。

她也没要过什么珠宝。

那些都属于徐杳。

“寒哥哥！”

徐杳扭着细腰走了出来了，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撒娇。

钟寒的神情瞬间变得温柔：“我来接你回家。”

这一刻，钟书晚清晰地感觉到身侧的江烬有些不自然。

他攥起了拳头，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

他在生气，准确来说是吃醋。

徐杳也知道江烬会吃醋，故意和钟寒贴的更紧，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钟寒则是顺势将她搂的更紧。

氛围似乎变得紧张起来，只是这一场修罗场里，钟书晚是一个局外人。

回到家里，钟书晚一眼便看到了摆在客厅里面的三层大蛋糕。

佣人们在忙前忙后，那些珠宝和包包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璀璨，全部都是徐杳喜欢的。

钟寒走了上来：“你之前不是说喜欢黑天鹅坚果蛋糕吗？我专门给你定制的。”

钟书晚攥了攥拳头，声音很轻：“你忘了吗？我坚果过敏。”

钟寒身子一僵，表情变得极不自然：“那你别碰这个蛋糕就行了，杳杳喜欢吃。”

听到杳杳两个字，钟书晚心中一阵刺痛。

从前钟寒和江烬都亲切地称呼她为杳杳，可是现在为了区分她和徐杳，称呼她书晚。

钟书晚曾经向钟寒提起过这件事，而他只是冷淡的说：“别那么小气，一个名字而已。”

可是，杳杳是他起的啊。

徐杳率先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钟寒和江烬自然而然的走到她的身边坐下，两人一左一右，好像是保护公主的骑士。

三个人看起来其乐融融，钟书晚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摇曳的烛火，恍然想起了从前。

她天生性子喜静，没有太多的朋友，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她过生日只和钟寒还有江烬在一起。

钟寒性子内敛不会说些腻歪的话，可是他眼神里的宠溺做不了假。

江烬很开朗，总是清晰明了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那时候钟书晚以为他们三人永远都是一家人，绝不会分开。

可是现在，他们有了徐杳。

她该退出这场荒诞的关系了。




徐杳在祝福声中闭上眼睛开始许愿，几秒钟之后她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杳杳！”

钟寒和江烬几乎是同时开口，然后将蛋糕刀递给了徐杳。

徐杳接过刀，正要切的时候她突然看向钟书晚，一脸夸张道：“书晚姐姐，你刚刚许愿了吗？我先把蜡烛吹灭了，你不会介意吧！”

钟寒和江烬愣了愣，这才想起钟书晚还在一旁。

江烬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书晚，你许的什么愿望？”

钟书晚面无表情道：“我没许愿。”

说完她站起来要走，却被钟寒拉住了胳膊。

他又蹙起了眉头：“别闹脾气。”

“对不起书晚姐姐，我......”徐杳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

钟书晚有些头疼，不想再陪她演戏，冷着脸将钟寒的手推开：“今天不是我生日，你们记错了。”

话音落下，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下来，钟寒和江烬面面相觑。

“我的生日已经过了，就在昨天。”

昨天之前，钟书晚其实心里还有一丝期盼，或许他们两人还在乎她。

可事实却扇了她一耳光。

昨天晚上雨下了一夜，钟书晚也哭了一夜。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钟书晚觉得有些无趣，她无视徐杳得意的目光，不再说什么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江烬和钟寒同时起身拦住她：“先吃晚饭吧。”

江烬尴尬的笑了笑了，伸手去摸她的头：“生日的事情是我们疏忽了，不过礼物我们都有准备，你别生气了，你看我们准备了很多你喜欢吃的海鲜。”

钟书晚避开他，看了一下桌子上琳琅满目的海鲜，冷淡道：“你们也忘了，我肠胃不好，吃不了海鲜。”

喜欢吃海鲜的是徐杳。

江烬的手僵在了半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钟寒面色稍沉：“这不吃，那不吃，身体怎么会好？从前还是太惯着你了。”

钟书晚的心仿佛被扎了一下，垂着眸子没有说话。

她从小身子就不好，有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从前钟寒和江烬把那些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为了帮她调理身体，还专门去学了营养学、中医学。

而现在他们拥有了一个身体健康的徐杳，曾经刻意记住的东西也被时间抹去了痕迹。

钟寒上前拉住钟书晚的：“好了，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杳杳的生日，就不要闹不愉快了。”

徐杳立马开口，委委屈屈道：“好了好了，书晚姐姐你就别不高兴了，就让我好好把这个生日过完吧！”

钟书晚自嘲的笑了笑，从头到尾她都很安静，一直都是徐杳在主动挑事，现在却反而成了她的不对。

可是她又能说什么呢？

江烬感受到氛围的低迷，主动岔开话题：“杳杳，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我许的愿望是......”

徐杳欲言又止，一脸忐忑的看向钟书晚：“我怕说出这个愿望，书晚姐姐会不高兴。”

钟寒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吧，没事的。”

徐杳弯起唇角，用撒娇一样的口吻说道：“我不光想做杳杳这款香水的代言人，还想让钟氏集团对外官宣我是调香师！”




钟书晚成为植物人的那一天，最爱她的两个男人差点疯掉。

哥哥钟寒几乎一夜白头，从来不信神佛的他跪求菩萨保佑，甚至赤红着眸子说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也不独活！

竹马江烬哭的几乎窒息，捏着他们的订婚戒指对天发誓，他说如果钟书晚醒不过来，那自己将终生不娶！

钟书晚最终还是醒了过来，可是曾经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那两个男人，身边却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曾经资助过的贫困大学生徐杳整容成了她的模样，自愿成为了替身，取代了她的位置。

而面对昏迷了五年的钟书晚醒来，哥哥和竹马却不约而同皱了皱眉，“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欺负杳杳？”

“早知道你这么恶毒，就该让你昏迷一辈子！”

......

“钟小姐，您定制的陪伴机器人已经进入测试阶段，您这边是否愿意抽取情感以及记忆，制成芯片用于驱动机器人？”

钟书晚沉默了一瞬，随后坚定道：“我愿意。”

工作人员递上一份厚厚的文件：“根据相关条律，手术之前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我是孤儿。”

“那配偶签字也可以。”

钟书晚攥了攥拳头，垂眸轻语：“我丧偶了。”

工作人员面露尴尬：“不好意思，那您自己签字就可以了。”

“机器人测试期为半个月，半个月过后您就可以过来手术了。”

“知道了，谢谢。”

办好手续离开柜台的时候，钟书晚听到身后传来了工作人员的议论声：

“哎？刚才那位是钟氏集团的千金吧，她父母双亡，但是还有个哥哥在呀，而且那位钟总可是出了名的宠妹狂魔！

“之前钟小姐过生日，他甚至还买了小行星署名当礼物！”

“对啊对啊，我还记得钟小姐还有个未婚夫，他可是江氏集团的总裁，不仅相貌俊美，而且据说和钟小姐还是青梅竹马！两人已经相恋十年了！”

“不应该吧，如果她真的是那位钟小姐，怎么可能定制陪伴机器人呢？毕竟只有缺爱的人才会定这个，估计是同名同姓吧！”

......

钟书晚听着议论声，苦笑着加快了步伐。

她确实是他们口中的钟家千金，也确实有一个很爱她的哥哥和未婚夫。

不过，那都是从前了。

手机不停的响着，满屏是钟寒和江烬发来的消息。

钟书晚没有理会，只一味站在雨中盯着商场大楼上悬挂的电子屏发呆，里面正播放着一段香水广告。

那是钟氏集团在五年前推出来的一款典藏级别的中式香水，名叫杳杳。

杳杳是钟书晚的小名，这款香水也是她耗时七年才调配出来的。

那时候钟寒和江烬都在，他们试闻香水的味道之后异口同声的说：“杳杳，这款香水一定会爆火！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顶尖的调香师之一！”

后来香水确实爆火了，可是钟书晚却没有因此名声大噪。

因为一场意外，她成了植物人，在昏迷的那几年有人替代了她。

就连钟寒和江烬对她的爱也被分走了。

或许，她就该当一辈子的植物人。

“书晚！你怎么在这里！”

一辆迈巴赫停在了面前，车窗落下露出一双锋利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