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进主动申请上夜班是为了罗佳，这事起初只是风言风语，直到一帮人亲眼看见，两人凌晨五点站在没人的手术室门口，打情骂俏。

一夜之间，所有人对罗佳的态度又有了新一轮的转变。

她走在路上会被不认识的人打招呼，罗佳刚开始惶恐，后来才知道，她跟程进的秘密已经昭然若揭了。

揭到什么程度？

之前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阿姨，私下叫住她，“你怎么不跟我说程主任是你男朋友啊？”

罗佳大红脸，“不是…”

阿姨：“医院有规定不让说是吧？那你偷偷告诉我，我也至于这么冒昧，不好意思了啊。”

罗佳刚要解释，恰好黄欣雨来找她。

阿姨让罗佳去忙，罗佳问黄欣雨：“怎么了？”

黄欣雨火急火燎：“佳姐，我得求你帮个忙。”

罗佳：“什么事？”

黄欣雨：“刚我二姨给我打电话，我二姨夫抬东西一下把腰椎搞脱落了，这个时间去公立医院就算进急诊也排不到好医生，我想让他们来长宁，能麻烦你跟程主任说一下，能让程主任给我二姨夫做手术吗？”

罗佳没有马上点头，不是跟黄欣雨的关系不到位，而是她跟程进的关系不像外人想的那样。

黄欣雨见罗佳卡壳，马上说：“姐，我知道程主任很忙，你帮帮我啦~”

她摇着罗佳的手，罗佳压低声音：“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跟程…”

“怎么了？”

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男声，罗佳很快转头。

程进从办公室出来，正往她和黄欣雨的方向走。

黄欣雨不敢直接跟程进说，捅咕罗佳。

程进立在罗佳面前，“你有话跟我说？”温柔得不像话。

罗佳头皮发麻，“…欣雨亲戚腰椎脱落，想来咱们医院做手术…”

程进看向黄欣雨：“跟科里打招呼了吗？让你亲戚随时过来，手术我来做。”

黄欣雨差点喜极而泣，“谢谢程主任！我马上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程进：“客气什么，大家都是朋友。”

黄欣雨激动地捏了把罗佳的手：“谢谢佳姐，我先去，回头请你和程主任吃饭。”

黄欣雨一溜烟跑了，留下尴尬的罗佳和神色如常的程进。

事已至此，罗佳：“麻烦程主任。”

程进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见坡下驴：“请我吃早餐吧，我想吃渝城小面。”

罗佳点头：“行。”

程进也没其他过分要求，“我上去准备，先走了。”

罗佳再次点头，看着程进的背影，没想到他走着走着突然转头。

四目相对，程进勾起唇角：“你看我干什么？”

罗佳皱眉，大庭广众不敢还嘴，赶紧掉头往反方向走。

她后背没长眼睛，可她知道程进还在看着她，看着她笑。

后半夜两点，程进在楼上做手术，罗佳坐在护士站，内线电话响，她接通。

里面传来顾伯宁的声音：“来我办公室。”

罗佳神色一沉，挂断起身。

敲门，推门，罗佳站在门口：“顾主任，您有什么事？”

顾伯宁：“你跟程进在一起了？”

夜深人静，虽然走廊没人，可罗佳还是跨进一步，关上房门。


罗佳听到这句话时，心里还是难免触动，原来男人说不知道自己哪做错的时候，大概率都是在装傻充愣。

心里越恨脸上越淡，罗佳：“幸好你当时没承认，不然我想跟你提分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伯宁胸口一闷，顿了几秒：“我出差前都还好好的，因为那几天我没接你电话？”

罗佳想到顾伯宁跟蒋桢的对话，心里一阵恶心。

她问：“你确定想听真话？”

顾伯宁：“想。”

罗佳：“我承认在一起之前对你抱有很多幻想，但在一起之后发现……嗯，怎么说呢，不如活在幻想里。”

她故意言不尽意，果然顾伯宁敏感：“什么意思？”

他开始思考他在床上的表现，从时长到技术。

罗佳淡然：“没什么意思，谈恋爱嘛，又不是谈婚论嫁，还得是你想得周到，不公开恋情，这样大家不光能好聚好散，还不用被人议论指点，挺好的。”

顾伯宁：“你怪我不想公开？”

罗佳当他面吸了一口气：“分手而已，我没想找你麻烦，也没想怪你什么，但你要一直这样，我觉得有损你在众人眼里的高冷形象。”

说罢，罗佳补道：“顾主任，你不缺人追，医院里喜欢你的人一抓一大把，光是科里都不止两只手。你放心，咱俩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就算有，也肯定不是从我这露出去的。”

顾伯宁看着罗佳，她表情并不刻薄，但是绝情。

他原本怕分手时罗佳缠人，如今看来，倒是他有几分死缠烂打的意思了。

心里一瞬失衡，顾伯宁又是平常那张冷淡脸，“你确定想好了？”

罗佳心里骂他祖宗十八代，面上和气生财：“放心，我肯定不会某天突然跑去騒扰你。”

顾伯宁神色更沉，“你需要什么？”

罗佳：“嗯？”

顾伯宁：“毕竟在一起这么久，我也没给你过你什么。”

罗佳以为恶心可抵所有爱意。

可这一秒还是被顾伯宁给戳到。

实在笑不出来，罗佳用尽所有自制力，让自己看起来还算体面，“那就希望你这辈子都别跟人提起咱俩曾经谈过。”

……

顾伯宁离开已经十几分钟，脑子里翻来覆去还是罗佳说过的话。

她分手提的猝不及防，理由更是意料之外。

尤其罗佳唯一的需求，是他别提他们曾经谈过恋爱。

她什么意思？

跟他谈恋爱是件很丢脸的事吗？

到底是他哪里出了问题，还是罗佳本身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只想跟他玩玩而已？

顾伯宁昨天以为罗佳提分手是试探，今天一看，她是铁了心想分。

顾伯宁黑着脸坐进车里，手机响，他看了眼屏幕上没存名字的号码，第一反应是烦躁。

拖了半天顾伯宁才接，蒋桢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埋怨：“你怎么这么久才接？”

从前顾伯宁会解释理由，今天他心里烦得很，就俩字：“很忙。”

蒋桢：“你在哪？”

顾伯宁：“医院。”

蒋桢：“你今天有班吗？”

顾伯宁蹙眉，“什么事？”

蒋桢：“你来找我，我想你了。”

顾伯宁：“我还有事。”

蒋桢撒娇又蛮横：“我就要你来找我，你都不想我吗？”

顾伯宁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罗佳，想起从前她给他打电话，他无需解释，只一句‘在忙’，她总会放低声音，然后秒挂电话。

没有指责，没有抱怨，更别提撒泼耍赖。


明明灯火通明，可程进一抬眸，整个空间不仅黯然失色，还带着浓郁的暧昧气息。

罗佳慌到停止呼吸，抽手别开视线。

程进把右手递过去：“别跑，到我了。”

罗佳拿着蘸了碘伏的棉签，故意没轻手轻脚，大面积往程进的指骨上擦。

“咝…”程进呲牙。

罗佳绷着脸：“忍着，动手的时候想什么了？”

程进有问必答：“你。”

罗佳：“你没必要跟他动手。”

程进：“要不是怕你难做，我今天送他进手术室。”

罗佳心里翻江倒海，垂目波澜不惊：“医院不是你家开的，人家请你回来是让你博名声充门面的，你倒好，主任打副主任，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同事还能不往外传，那些患者和患者家属怎么办，你按个堵人家的嘴？”

程进：“他们能说我什么？自己女朋友被一对渣男烂女欺负，是个男人都得动手，我只是犯了个正常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罗佳这会儿没矫情女朋友的身份，她边上药边道：“明天一早我去科里找主任和护士长。”

程进：“跟你没关系，我来处理。”

罗佳：“我不是见不得人，不需要凡事藏在别人后面 。”

程进：“你想把事揽在自己身上？”

罗佳换了根棉签，“我去找科里说清楚，免得顾伯宁一面之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往你身上泼脏水。”

程进眼底诧色一闪而过：“你担心我？”

罗佳棉签按重了几分。

“啊…”程进半真半假，蹙眉，却没把手拿走。

罗佳：“我不是缩头乌龟，也不是白眼狼，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最起码是个人。”

程进脸上勾出笑意：“放心，顾伯宁不敢。”

罗佳：“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今天当众当他下不来台，谁知道狗急了准备跳哪座墙。”

程进：“你很了解他吗？”

看似随口一问的话，充斥玄机。

罗佳给程进上完药，抬头：“以前自以为了解，后来发现我连自己都不了解，瞎了这么多年，我才知道。”

程进：“没事，人都有瞎眼的时候，治好了就行。”

罗佳：“你也瞎过？”

程进扑哧乐出声：“我能在众多妖魔鬼怪里一眼就找到你这么刚正不阿的，还不能说明我眼神好？”

罗佳也不想知道程进的前任，成年人聊天，点到即止。

两人说话间，天亮了。

罗佳问：“你饿不饿，要吃早餐吗？”

程进：“我不想出门，叫外卖吧。”

罗佳：“青椒肉丝面吃吗？”

程进：“可以。”

他以为罗佳要订外卖，结果罗佳起身去了厨房。

程进跟过来，见她开冰箱拿食材，说：“别忙了，你也累一晚上了，随便叫点东西吃就行。”

罗佳背对他，“等外卖的时间我都做完了。”

她动作利落地系上围裙，程进：“我帮你做点什么？”

罗佳：“出去吧，厨房小，你碍事。”

程进嘴角一撇，“还真不浪漫。”

他转身去客厅，罗佳在小厨房，早上六点，不做爱做面，一瞬间有种同居很久，老夫老妻的错觉。

罗佳一瞬晃神，差点切到手，她怕不是疯了，竟然觉得这屋里还差个孩子。


蓝淇睫毛一抖，以为他后悔了，抬眼往前看，程进定在几米外，侧身对她，直勾勾地看着前面。

蓝淇不知道程进看见什么，只见他面色刹那间变白。

程进看着站在门内的罗佳，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少。

罗佳脸色不红不白，当然也没有黑。

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程进，不悲不喜，无波无澜。

可程进万箭锥心，因为罗佳的眼神不是愤怒，是陌生。

四目相对，不知过了几秒，程进下意识跨步上前，张口。

罗佳抢先一步，“你有事先走吧，楼上我招呼。”

她越平静程进越剜心。

他伸手要拉她，“我们回家…”

罗佳为了躲他，硬生生往后退了一步，眼里一时没搂住，露出厌恶。

程进抓空，心都跟着一沉，正要开口，蓝淇走进来。

她对罗佳说：“对不起，我没想打扰到你。”

程进脸色铁青，沉声道：“走，离我俩远点。”

蓝淇真没想捅到罗佳面前，不然这三四个月时间，她有的是机会说。

眼白泛红，她是没见过程进这种模样，与其说气愤，不如说忐忑无措。

他在怕什么？

怕罗佳知道真相？

怕罗佳当众闹得他下不来台？

还是……

蓝淇忍着眼泪，转身就走。

罗佳开口：“你跟她一起走。”

程进眉心一蹙：“你给我点时间，我跟你说清楚。”

罗佳面无表情：“行，晚点再说，你俩现在都走。”

程进要插话，罗佳捏着拳，压低声音：“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也不想当众丢人现眼，走！听不懂吗？”

她几乎咬牙切齿，程进脸色红白交加。

转身，罗佳迈步上楼，她没有直接进包间，而是先去了趟洗手间。

鬼知道她躲在隔间里多想捂着嘴大哭，可实际上她再痛，也只能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呼吸，脑子里绷着一根弦。

还有那一屋子人呢。

不能哭，不能哭。

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深呼吸，罗佳睁眼，眼泪被生生憋回去，她推开隔间门，在镜子里看见面如纸色的自己。

再次回到包间，罗佳已经替程进想好突然消失的理由，只是没想到房门推开，她看到坐在原位的程进。

桌上人正在跟程进热聊，程进看了眼门口，有人道：“佳姐快来，你一会儿不在，程主任都六神无主了。”

程进紧张，怕罗佳随时掉头离开。

罗佳也想过转身就走，只一秒迟疑，她迈步走进包间。

在外人看来，罗佳和程进只不过出去几分钟，没人看出两人不对劲儿。

罗佳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可笑。

从前她觉得顾伯宁假正经，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可实际上程进，蓝淇，包括她，大家都是假正经。

程进不光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还套里装着套。

有人讲了好笑的话，桌上人都在笑，罗佳擦眼泪。

“佳姐眼泪都乐出来了。”

罗佳闭着眼，咧着嘴，手一个劲儿的擦，眼泪止不住的流。

程进拿纸帮她擦，一旁人打趣：“程主任你不要这个样子，大家私下里都说，看完你跟佳姐谈恋爱，搞得没谈恋爱的不好找对象，谈了恋爱的想踹对象。”

程进不说话，罗佳睁眼，边笑边道：“那我把程进给你，你要不要？”


顾伯宁追出来拉住蒋桢手臂，压低声音：“你发什么疯？”

蒋桢大声道：“是我发疯还是你发疯？”

这一嗓子，惹得十几米开外护士站里的所有人，全都起身往走廊里看。

顾伯宁脸色难看，要把蒋桢扯回办公室。

蒋桢挣不开，朝着对面一群护士喊：“刚才来顾伯宁屋里那女的，你给我出来！”

顾伯宁压着嗓子：“蒋桢！”

但话已出口，所有起身看热闹的护士，清一色转头看向仍坐在椅子上的罗佳。

罗佳自己一脑门子官司，没想看别人的热闹，谁想到，依旧躲不开热闹。

短短十几秒，办公室和病房纷纷有人出来。

顾伯宁硬把蒋桢拽回办公室，隔着一层门都能听见女人的质问声：“你就这么护着她是吧？成天上夜班也是为了她？”

一帮看客皆是神情各异，原本所有人都在吃罗佳跟程进的瓜，谁成想这里面还有顾伯宁的事。

最夸张的是，大家一起共事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顾伯宁有女朋友。

而现在他女朋友冲到医院，准备抓顾伯宁和罗佳的奸。

站在走廊里的护士们已然屏气凝神，明明想听，却不得不装聋作哑，各自回到座位。

黄欣雨不好明着，私下给罗佳发了微信：什么情况这是？

罗佳看见屏幕上弹出新进微信，她没拿手机，因为整个人懵中带慌。

她不是第三者，可她怕蒋桢闹。

闹开的后果，顾伯宁是什么形象她无所谓，罗佳在意的是自己，到时她真成全院最大的笑话了，而且…

程进在追她，那程进也会被搅进这摊浑水里。

她落得这个下场还能说识人不清自找苦吃，程进招谁惹谁了？

思及此处，罗佳忽然起身，迈步往走廊一头走。

整个护士站都‘疯’了，之前犯困的，喊累的，这一刻再也不觉得夜班上的没滋没味了。

罗佳走到顾伯宁办公室前，敲门。

顾伯宁声音从里面传来：“什么事儿？”

“是我，罗佳。”

差不多五秒，办公室房门打开，顾伯宁面色难看，“你来干什么？”

罗佳懒得跟他废话，伸手推门，迈步往里走。

蒋桢站在三米外，摘了口罩，露出全脸，跟罗佳记忆里的样子不太像。

蒋桢是夜城电影学院的，那会儿还叫蒋珍，她上大学时常来夜医大找顾伯宁，两人牵手亲密也没避人，罗佳见过她好几次。

等到大二下学期一直到毕业，罗佳都没再见过蒋珍，再见是蒋珍在韩国出道，以蒋桢的身份。

蒋桢以前就漂亮，只不过整得更符合韩国人的审美，出道后红过一阵儿，被扒出在国内谈过恋爱，不符合她立的单身人设。

蒋桢承认顾伯宁的存在，但说他是从小到大认识的哥哥，因为关系很好，所以常在一起玩儿，不是恋爱关系。

后来蒋桢在韩国频频传绯闻，从idol到演员，口碑逐渐就不好了。

再后来她回国进内娱，刚开始接了个很吸粉的女三，靠着那部戏又接连演了几个女二女一，但都没什么水花，很快就被资本淘汰。

在此期间，罗佳每天跟顾伯宁出入同一所医院，全院人都知道顾伯宁没有女朋友，罗佳也以为顾伯宁跟蒋桢早就分了。

所以她毫无避讳的暗恋他，所以顾伯宁说喜欢她时，罗佳毫无负担的点了头。

站在蒋桢面前，罗佳先开口：“我就是刚才从他屋里出去的那个，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