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门口了。”

“好的，我出来了。”

落月赶紧穿好鞋子，背上斜挎包，站在镜子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摆弄了一下刘海，满意地给自己一个微笑，然后下了楼。

虽然已经是中午，但楼下的早点铺前还有人在排着队。几个小孩正在抢一个皮球，你追我赶，嬉笑声吵得小卖铺大爷直皱眉头。这家小卖铺不大，一堵墙将它分隔成两部分，外头卖一些烟酒百货，里头是一张床，和简陋的厨具。老旧的装修风格与周围的现代化商店格格不入，像一个遗留在现代的老古董。

听说大爷的妻子去世后，他一直守着这间房子，不管儿子女儿怎么规劝，他都不愿意搬走。有时候空闲了，落月会陪大爷聊聊天，大爷以前是个赤脚医生，作为“同行”，落月很喜欢听他讲一些关于病人的故事。

“哟，小落大夫，今天打扮这么好看，是不是去见小男友啊！”小卖铺大爷大声问着，发出他苍老的笑声，引得一旁的几个人也朝她看了过来。

落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她尴尬地向大爷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快步离开。快到大门口时，落月停了下来，从包里拿出小镜子，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发型和妆容，然后，她向门口走去。

江树正站在车旁等她，他的心情和今天的阳光一样，一想起今天的约会，他满心欢喜。今天是周六，本来打算睡个懒觉，或许是因为太激动，竟睡意全无，天微微亮就起床了。平时不注重穿衣打扮的他，今天却试了好久的衣服，最终选了一套黑色的卫衣和卫裤。

他看见落月从门口出来，向他走了过来。她个子中等，身材纤细，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披着一头黑黑的直发，发丝在风中轻轻飘起，轻柔的步态尽显优雅与温柔。秋日的太阳洒在她涂了脂粉的脸上，两个脸蛋粉扑扑的，如同水蜜桃一般。她微笑着向江树打招呼。

江树帮她打开车门。上了车，一阵淡淡的桂花香进入鼻息，靠近她这边的车窗旁放着一株桂花，黄色的小花鲜嫩欲滴，还带着绿
点了，可以下夜班了。落月感到浑身疲惫，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马上回到她的小床，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脱掉白大褂，换上便装，她从值班室走了出来，打算去坐电梯。经过走廊，她看到昨晚做完手术的那个病人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捂着伤口，扶着墙慢慢走着，他走几步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落月朝他走了过去，对他说：“你好，你昨晚刚做完手术，这两天在病房活动就行，不要走太远，要不然影响伤口愈合。”

江树抬起头，憔悴的脸上露出笑容，说：“我去买饭。”他的额头上挂着几滴汗珠，眼皮耷拉着，面色蜡黄，嘴角有一圈短短的胡渣。他的笑容是那么有力量，似乎疾病在他面前不值一提，落月很少在手术病人的脸上见到这样的笑容。

“你的家属没在吗？”落月问他。江树回答：“我一个人在这边工作，一个人住院的。”

落月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尽管她现在已经累得不想动了，她还是打算帮帮这个病人。于是，对他说：“医院食堂离这儿还有一段距离，你这样走过去伤口处很疼，而且不利于康复，你先回病房，我帮你去买饭。”说完，还没等江树同意，她就走了。看着这位女医生离开的背影，那一刻，他突然感觉伤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不一会儿，落月拿着吃的走进病房，她扶起江树，撑开床上桌，把饭放在桌上，又把勺子递到他手上。叮嘱说：“你这几天以流食为主，不要吃辛辣刺激的，这是食堂送餐员的电话，你让他帮你送就行。”她把名片给江树，然后走出病房，下了夜班。

又是一个夜班，落月刚查完房，从病房出来，她发现江树正站在门口的走廊里，像是在等她。他穿着一身病号服，个子不高，留着中规中矩的寸头，带着一副半边眶眼镜，脸上多了些光泽，气色比刚入院时好多了，他依旧保持着笑容，一幅温雅书生的模样。

他走了过来，温和地说：“我刚看见你
说。

两人会意一笑。

不远处有几棵银杏树，树上树下都是金黄的叶子，落月走过去捡了几片好看的叶子，轻轻放进包里。她从小就喜欢收集植物做成标本，家里有一本厚厚的《植物标本册》。

她没想到江树也懂植物，而且比她知道得更多，算是意外之喜。

园里充满了诗意，到处挂着《诗经》中的诗句。落月很喜欢诗，尤其是古诗，上学的时候，她的诗还在校报上发表过。

那次聊天的时候，落月说自己喜欢诗词，于是，江树就去书店买了《诗经》，《唐诗宋词三百首》，《明清诗词集》等书。他写得一手好字，经常抄一些诗给落月。诗经园也是专门为落月找的。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落月温柔地朗诵着眼前的诗句，说：“很喜欢这首诗，它说美女多如天上云，但非我所思人，唯有家中素衣绿头巾之人，才是我心中所爱。”

“弱水三千，只取一你瓢。”江树看着落月，不自觉地念出这几个字。

落月抬起头，看着江树含情脉脉的眼神，她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心中有一丝欣喜，但又马上岔开话题，说：“那边还有好多诗句，过去看看。”

落月懂诗，江树懂植物，落月给江树讲诗，江树向落月说花草，两人一边游园，一边谈笑，像很久以前就认识的老朋友。

园子的中心是一个小湖，因为干冰的缘故，湖面烟雾缭绕，湖中心的小岛上种着一棵桃树，倚靠着一块大石头，两只白鹅一只脚立起，像是在睡觉，薄雾中，恍若仙境。湖边停着一艘小木船，一个穿汉服的男子在船上大声朗诵着《关雎》，船边站着为数不多的几个观众。

他们走到人群前面。原来是一场诵诗活动，独自背诵一首《诗经》中的诗可以奖励一把团扇，情侣两人互送一首诗可以得到一盒《诗经》主题的月饼，和一朵玫瑰花。

船上的人马上就注意到了他们二人，邀请他们上船吟诗，落月刚要说他们不是
进这间病房，就在门口等你。有什么事吗？”落月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

他停顿了一下，说：“可以加一下你微信吗，我明天就要出院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藏着一丝柔情，又有些羞涩。“你为什么要加我微信？”落月随口问他。他回答道：“想和你交个朋友。”

落月想起前几天一个同事告诉她，不要随便给病人自己的联系方式，科室里的陈医生就吃过这样的亏。她好心将自己的电话给了一个病人，病人出院后经常问她一些问题，她都耐心地回复。有一次，那个病人酒后伤口不舒服，给陈医生打电话，正好陈医生在做手术，没有接电话，结果，病人被120送到医院，他投诉陈医生，说她失职造成自己二次入院，这件事给陈医生造成了很大负面影响。

落月犹豫了一下，但她觉得眼前的病人看着不像有什么坏心思，反而从他眼神中感受到了真诚和亲切，而且感觉他的性格和自己很像，或许交个朋友也未尝不可。于是，她给了他联系方式。

这个夜班不是很忙，落月很早就回值班室休息了，她躺在床上，打开手机，看到江树发的信息：“刚才你问为什么要加你微信，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因为你和别的医生护士不一样，还有，我喜欢你的眼睛，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

落月被这番话惊到了，她从没发现自己和别的医生有什么不同，也没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什么特殊，心想，他该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吧，想到这儿，她心里出现一种朦胧的甜蜜感，毕竟她还没有遇到过爱情，随后又转念一想，万一他只是想和她做朋友呢。落月没有多想，放下手机赶紧入睡，她不敢浪费一点睡眠时间，万一半夜又有手术。

这天，下班后已经很晚了，天空下着小雨，落月忘了带伞，还好租的房子离医院不远。她加快脚步往回走，风猛烈地刮着，雨滴在她单薄的衣服上，感觉一股冷气侵入体内。回到宿舍，她换了衣服，坐在床边擦着淋湿的头发，不由得打了两个喷嚏，她感觉很冷，而且胃突然疼了起来，
盒子，装了一枚印章，上面写着“落月之印”，还有一张字条：刻章一枚，聊表心意。另一个袋子里装着很多零食和水果，还有几个精美的发夹。落月似乎明白了这个男人的心意。

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到了目的地，江树把车停好，落月下了车，她很诧异，自己打小就是重度晕车患者，但这次竟然没有一点不适。江树拿着一个包走了过来，里面装满了食物和水，“怕你会饿，简单准备了一些吃的。”说着他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落月。落月喝了几口水，江树从她手里要过瓶子，装在包里，自己背着。

这是一个以《诗经》为主题的景区，门牌上写着：诗经园。走进大门，路两旁各有一大片形似芦苇的植物，洁白的绒毛随风摇曳着，很有意境。一旁的木牌子上写着：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它叫荻草，和芦苇有些相似，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它的花序柔顺有序，而芦苇的花序比较凌乱，像鸡毛掸子。”江树解释说。

“记得书上说，‘蒹’指荻，‘葭’指芦苇，原来这就是荻。”落月兴奋地说。

再往里走，有一片不大的草地，开满了白色的小花，花朵很密集，阳光下，像雪花一样闪亮。它没有叶子，只有一根笔直的绿茎支撑着六个小花瓣，茎约十几厘米高，花与茎均一尘不染，看起来那么干净，脱俗。

落月被这些美丽的小花吸引，走过去拍照。

“这是葱莲，又叫葱兰，喜欢生长在温暖而湿润的环境，它的花有白色和粉色两种，花语是纯洁的爱。”江树说。

落月好奇地问：“葱莲？大葱的葱吗？它的茎倒挺像葱，不过这名字太俗，不符合它清新的气质。”

江树被她的可爱逗笑了，说：“那你觉得该起什么名字好？”

落月思考了片刻，说：“叫玉莲怎么样，它洁白如玉、冰清玉洁、冰肌玉骨，花语代表纯洁的爱情，如同玉石一般洁净和坚固。”

“你说叫什么，它就叫什么。”江树温柔地